刘中民:“美伊破冰不易 融冰更难”,《东方早报》
发布时间: 2013-11-21 浏览次数: 171

20131121日,中东所所长刘中民教授在《东方早报》发表评论文章《美伊破冰不易融冰更难》(见《东方早报》20131121日第A17版),全文如下:

美伊破冰不易 融冰更难

伊朗核问题出现转机固然可喜,但鉴于伊朗核问题的复杂性尤其是美国与伊朗关系的长期对峙,预测伊朗核问题在短期内得到彻底解决,以及美伊关系能够取得实质性改善,在某种程度上仍属外部世界的一厢情愿。

20138月鲁哈尼出任伊朗总统以来,伴随美伊关系在冰冻三十多年后出现缓和的迹象,伊核谈判也已经先后于10月、11月上旬在日内瓦举行两轮谈判;在新一轮伊核谈判(1120日启动)前,伊朗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谈判也取得重大进展。当前,伊朗核问题出现转机最根本的动力源自美国与伊朗的战略与政策调整。伊朗核问题出现转机固然可喜,但鉴于伊朗核问题的复杂性尤其是美国与伊朗关系的长期对峙,预测伊朗核问题在短期内得到彻底解决,以及美伊关系能够取得实质性改善,在某种程度上仍属外部世界的一厢情愿。美伊关系从“山重水复”走向“柳暗花明”,仍需跨越诸多的崇山峻岭和激流险滩。

伊朗伸出“橄榄枝”

从伊朗方面而言,被西方称为“温和保守派”的鲁哈尼力图通过改善美伊关系、缓和伊朗核问题展示不同于内贾德的战略思维,改变伊朗日趋孤立的国际环境,恢复因长期遭受西方和国际社会经济制裁而不断恶化的国内经济。长期以来,美国和西方对伊朗的严厉制裁,使伊朗经济遭到重创,并突出表现在石油出口锐减、货币贬值严重、经济出现负增长、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等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危机。美国和以色列不断威胁对伊朗进行军事打击,西方不断勒紧制裁和打压伊朗的绳索,导致伊朗的内外环境持续恶化。

事实上,缓和伊朗核问题和美伊关系,已成为鲁哈尼无法规避的选择,这在本质上是伊朗政治从激进强硬向温和务实转变的“钟摆效应”的体现。在竞选过程中,鲁哈尼就批评伊朗在核谈判中的僵硬立场,牺牲了伊朗的重大国家利益;在就任后的首次记者招待会上,他就表示要与美国直接进行核谈判,并更换了核谈判团队;在9月出席联大会议期间又表示希望3-6个月内结束核谈判。鲁哈尼还把伊朗外交政策的调整提升到改变伊朗外交战略思维的高度。他在《华盛顿邮报》撰文指出,国际政治已经不再是零和博弈,而是合作与竞争共存;美伊“血海深仇的时代已经过去”,美伊“应携手合作,共同结束这种不健康的对抗方式和相互干扰”。鲁哈尼甚至向以色列释放善意信号,包括用推特祝贺犹太新年,谴责纳粹大屠杀等。

从更深层次的战略层面来说,伊朗波斯民族是富有战略思维的民族,十分善于在夹缝中实行坚定但不失灵活的战略,而美国中东战略收缩、美国与中东盟友关系出现间隙、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妥协,或许都被鲁哈尼视为必须抓住的战略机遇。

美国无奈改变

伊朗的示好也得到了美国方面的积极回应,进而实现了1979年美伊关系冰冻34年之后的三个“第一次”。20138月,奥巴马与鲁哈尼实现伊朗和美国总统的首次通信;9月联大期间,双方又实现首次外长级会晤和第一次总统之间通电话。此后,美国不断放出可能放松对伊朗制裁的信号。在第二轮日内瓦会谈结束和国际原子能机构和伊朗达成核查路线图协议后,奥巴马于1114日敦促国会暂缓推进对伊朗的进一步制裁,旨在为外交途径解决伊核问题创造条件。

美国伊朗政策转变的深刻根源在于奥巴马政府中东战略收缩的需要。奥巴马任职以来,已经接近完成从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中撤军的目标,这实属来之不易。为避免因再度深陷中东而掣肘重振经济和重返亚太等内外战略,奥巴马对2011年以来的中东变局始终保持低调而谨慎的介入,并不惜声誉受损,尤其是在考验美国战略意志的叙利亚问题上,美国不顾沙特和土耳其等盟国的不满,最终与俄罗斯达成妥协。此举虽然有失颜面,但从避免再次在中东卷入战争泥潭这一目标来看,奥巴马并非叙利亚问题的输家。在此背景下,美伊继续对抗显然不符合美国中东战略的需要。

此外,美国伊朗政策改变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推行多年的“以压促变”政策效果不佳。在第一任期开始之际,奥巴马就曾试图开启对伊朗的接触,但伊朗内贾德政府的激进外交使美国的“接触”政策难以实施,奥巴马无奈重回布什政府制裁施压的老路,但“促变”的效果始终不佳,反而从外部刺激了伊朗的民族主义情绪,强化了伊朗政权的合法性。无论是2009年的伊朗大选,还是2010年以来的“阿拉伯之春”,虽然使伊朗国内改革派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但始终难成大器,美国“以压促变”战略实现的可能性愈加渺茫。

破冰不易,融冰更难

在伊核问题的谈判中,伊朗与美国和西方围绕诸多具体问题存在尖锐的分歧。第一,美国和西方的最终目标是伊朗停止所有的铀浓缩活动,而拥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是伊朗参与谈判的最基本底线,鲁哈尼和外长扎里夫在近期多次强调,伊朗仍将保留3%-5%低浓度的铀生产能力。第二,在伊朗拥有的纯度20%的浓缩铀是否要运至第三国封存的问题上,双方仍然分歧严重。第三,伊朗已经与国际原子能机构达成核查路线图,伊朗决定向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人员开放加钦铀矿和阿拉克重水反应堆,但双方并未就帕尔钦军事基地是否接受核查达成共识。第四,在是否关闭福尔多地下核工厂的问题上,双方更是存在严重分歧。

除围绕核问题的尖锐分歧外,伊核谈判以及美伊关系能否取得突破还深受诸多复杂因素的掣肘。从美伊双方看,三十多年的严重对抗使双方的信任严重缺失,美伊对抗还有更深层次的政治与意识形态根源,而奥巴马和鲁哈尼还深受国内鹰派和保守势力的掣肘。伊朗和美国还深受中东地区力量的掣肘,近来以色列和沙特等美国盟友已经对美国的伊朗政策表示严重不满;而伊朗与美国改善关系的步伐过大的话,显然会对伊朗领导的“什叶派新月地带”的凝聚力产生冲击。

美伊关系出现缓和,伊核谈判出现转机已经实属不易,美伊关系和伊核谈判要想取得实质性进展,还有诸多的困难和障碍需要克服。

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