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彪就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风险接受视频采访

2021年7月7日，上外中东研究所文少彪助理研究员应《上观新闻》“大局观”栏目邀请，就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风险接受视频采访，评论内容如下：

美国撤军90%，塔利班卷土重来，阿富汗恐成“代理人战场”

2020年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达成协议，拟今年5月撤出美在阿富汗驻军。拜登政府决定将撤军计划延长4个月，于今年“9.11”纪念日前完成撤军任务。据白宫和五角大楼公布的信息，剩余2500名驻阿美军和大约7千名北约驻军正在陆续离开，为阿富汗战争画上句号。美在阿富汗将留下“烂尾工程”，而塔利班正在卷土重来，大部分地区没有经过激烈战斗就向塔利班投降，目前阿富汗421个地区中约三分之一的农村、城镇落入塔利班之手。塔利班的未来战略目标是围攻并占领喀布尔，全面夺取政权。

首先，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主要出于“止血”目的。从奥巴马、特朗普到拜登，美三任总统都致力于结束小布什发动的反恐战争，认为反恐战争是“永久战争”，不会有胜利日，反而会陷入“越反越恐”的恶性循环。过去二十年，美国在阿投入至少2.2万亿美元，美军阵亡2400多人、受伤2万多人。为了“止血”，拜登政府一撤了之，阿富汗局势发展正在演变为巨大的危险。当前，拜登政府在疫情控制和经济复苏议题上面临巨大挑战，从阿撤军可减轻美国财政负担。

其次，从阿撤军是国际格局变动和美战略重心东移的必然结果。二十年前，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当时亚太地区并非美国的首要战略关切。如今，美国内达成了共识：全球权力重心不可避免地向亚太地区转移，必须投入更多的资源来应对这一趋势。因此，拜登政府不希望资源被滥用到像阿富汗这样没有太多战略价值的地方。接下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里，美军事、经济和外交资源将向太平洋与印度洋地区转移。

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风险正在增大。主要风险至少有如下几点：

第一，撤军后，美国搜集情报的能力下降。情报是开展反恐行动的前提，美军在阿富汗的存在有利于及时掌握前线动态和真实信息，从而有效遏制恐怖主义。当美军和随从的情报人员撤出后，其搜集威胁情报和对这些威胁采取行动的能力会减弱。情报缺失将导致美国没有充足的能力对阿富汗恐怖活动进行及时、精准地打击，也难以对塔利班施加可信的威慑。对此，中情局可能与个别中亚国家合作设立情报中心和无人机基地，或者将情报搜集任务外包给私人军事咨询公司。但是，中情局的“补救”努力远不够，难以满足美在阿开展远程反恐所需的高质量情报和快速反应能力。美军撤离后，恐怖主义势力将大胆地向中亚、南亚地区渗透。

第二，阿富汗将陷入更大的混乱。美军撤离将大大鼓舞塔利班激进的冒险主义，塔利班内部一些团体反对与美国、阿政府进行政治和谈，急于取得军事上的胜利。这部分不满政治谈判的塔利班成员可能与更激进的基地组织、“伊斯兰国”合作，共同对付阿政府军和其他温和武装团体。一旦塔利班内部分裂，将造成未来的政治和谈失去权威主体，持续的混乱为极端组织在阿死灰复燃提供更大的空间。此外，塔利班的“激进部分”将在控制区内严格执行沙里亚法，其它民族、教派、部落、女性或将成为被打击对象。非普什图族、以及什叶派穆斯林可能遭到激进分子袭击，过去为美军提供服务的所谓“叛徒”也将遭到惩罚，从而引发持续暴力，包括种族清洗乃至国家分裂。未来一段时期，塔利班内部很可能产生严重分歧，阻碍和谈进程，造成更大的混乱。

第三，毒品问题将更加严峻。塔利班与毒品贸易的联系非常密切，毒品成为塔利班的生财之道。阿干旱的山区非常适宜罂粟种植，塔利班会在逆境中鼓励农民扩大种植规模，建立毒品加工厂，并在中东、南亚、东南亚、欧洲和拉美建立庞大的毒品销售网络。未来几年，为获取更大的市场和利润，塔利班控制的毒品产业链很可能向全球延伸。

第四，巴基斯坦西部安全形势恶化。巴基斯坦已经不像上世纪90年代那样支持塔利班政权，且塔利班指挥官基本上已经脱离巴基斯坦控制。巴不希望在其西侧出现一个完全由塔利班控制的极端政权。在很大程度上巴还要防范塔利班的渗透，近年来巴一直与美合作遏制塔利班，这也导致塔利班与巴政府反目成仇，并采取频繁的恐怖袭击来报复巴政府，包括与巴基斯坦俾路支分裂主义势力合流。一旦美军撤离，塔利班将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巴基斯坦西部地区渗透，俾路支省的安全环境恐将急剧恶化。

最后，阿富汗恐成为代理人战场。美从阿撤军并非是要放弃对阿影响力。拜登政府将寻求替代方案来应对美撤离后的局面，包括授权中情局在阿继续推进代理人战争，联合北约和地区盟友加大对阿富汗加尼政府的安全力量援助，通过军事训练、咨询、武器和资金等各种形式的援助为阿安全部队继续提供支持，努力提升后者安全治理能力。美军撤离后，中情局将代替五角大楼发挥更重要的角色。中情局可能在中亚地区物色合作者，建立情报和无人机快速反应基地，借助中情局的“影子战”，拜登政府依然可以间接维持在阿影响力。

此外，由于美军的撤离，同时转向代理人战略，这可能刺激南亚、中亚甚至中东国家也转向间接方式来争夺对阿富汗的影响力。印度、巴基斯坦、俄罗斯、伊朗、中亚五国、土耳其、沙特等国都有可能扶植阿富汗当地代理人武装，通过后者来加剧阿富汗冲突，并牵制各方取得政治和军事优势，防止任何一方趁机坐大。这意味着，阿富汗未来很可能陷入复杂的代理人混战：既没有赢家，也没有中途退出的输家。

值得注意的是，未来几个月，冲突各方将聚焦于权力和领土争夺，没有能力和意愿进行疫情防控，混战状态大大增加了新冠病毒在阿富汗肆虐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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