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刚研究员就叙利亚局势接受东方网采访
发布时间: 2019-06-13 浏览次数: 186

2019612日,上外中东研究所副所长孙德刚研究员就叙利亚局势接受东方网采访,全文如下:

美国对伊朗双重“极限施压”(环球热点)

时隔八年,哈菲兹·阿萨德的雕像,再次在叙利亚立了起来。

据《大西洋月刊》6日报道,310日,即叙利亚内战8周年的前几天,该国南部城市德拉(Daraa)的广场,迎来了一场喧闹的庆祝活动。宽敞的道路两旁,摆放着叙利亚现任领导人巴沙尔·阿萨德的画像,在风中飘扬的叙利亚国旗和摩肩接踵的人群,似乎都在彰显叙利亚政府的伟大胜利。

活动当天,巴沙尔父亲——哈菲兹·阿萨德(下文称老阿萨德)的新青铜雕塑在烈日下被揭开。这位执掌叙利亚长达三十年的前总统,尽管外界对其褒贬不一,但仍无法掩盖其在叙利亚国内享有的崇高威望。

2011年,一直被称作中东稳定器的叙利亚风雨飘摇,八年之后,稳定器成了中东不倒翁,阿萨德政权依旧顽强。如今,阿萨德家族正借这种方式回归人们的视野,宣告其在叙利亚的统治地位。

多地重立老阿萨德雕像

10日,叙利亚政府允许学校和政府雇员放假一天,参加亲政府集会。而德拉当天最重要的活动,便是为已故总统老阿萨德的新铜像举行落成典礼。

2011年,德拉成为了叙利亚内战开始的地方。当时,愤怒的抗议者摧毁了老阿萨德的雕像,并高呼自由和尊严,激起了该国其他地区人民的反抗。

随着战争进入第九个年头,一座宏伟高大的老阿萨德雕像在当初的遗址上再次竖立。

手中紧握着小麦的两个孩子,环抱着老阿萨德,他的双手,放在两个受惊的孩子肩膀上,眼神清冽坚决,遥望远方。这是叙利亚政府重新塑造的老阿萨德雕像形象,亦如他用铁拳统治叙利亚般威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倾倒”在老阿萨德的雕像下。德拉旧街区的年轻人将这个庆祝活动,变成了一个两派力量抗衡的“角斗场”。

“它会倒下的。你的雕像是过去的,在这里不受欢迎。”一群抗议的年轻人,举着标语牌,在德拉旧街区游行。“叙利亚是我们的,而不是阿萨德的房子,”抗议声此起彼伏。

事实上,自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后,叙利亚当局就已经安置了几座老阿萨德的雕像,都竖立在巴沙尔·阿萨德从叛军手中夺回的领土上。

20188月,东部城市代尔祖尔(Deir Ez-Zor)迎来了老阿萨德雕像的回归。2011年时,由于担心被抗议者摧毁,雕像被转移了出去。

同样在代尔祖尔亮相的还有老阿萨德长子巴塞勒·阿萨德的雕像,他于1994年遭遇车祸意外身亡,生前一直被外界认为是老阿萨德的继承人。

而在“革命之都”霍姆斯(Homs),老阿萨德的雕像于201810月重新竖立。在经过重大整修后,雕像周围安置上了灯和喷泉,受到了政权支持者的欢迎。

《大西洋月刊》援引史密斯学院中东研究项目主任史蒂文·海德曼(StevenHeydemann)的话称,这些雕像的重新安置是阿萨德家族在政权方面胜利的表达

雕像背后的隐喻

实际上,使用雕像作为权力的表达并非叙利亚独有,当权者总是希望在危机时刻,试图借此将一个国家团结在某个领导者周围。最相似的莫过于叙利亚邻国伊拉克。

20世纪80年代,两伊战争的爆发,使得时任伊拉克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内外压力倍增。在长达八年的战争期间,萨达姆一方面宣扬本国在战场上的辉煌胜利,另一方面,又在后方大兴土木,修建自己的雕像和战争纪念碑,很快便把伊拉克变成雕像的海洋,将巴格达变成纪念碑之城

2003年,美军攻打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最先就是把当时矗立于天堂广场上的萨达姆雕像拉倒。在美国人心中,推倒萨达姆的雕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颠覆了萨达姆政权。

随着这具高达7米的铜像轰然倒塌,伊拉克也翻篇进入了另一个时代。

叙利亚亦不例外。在1970年老阿萨德以不流血政变方式夺取政权后,他的雕像在叙利亚就变得无处不在。2011年叙利亚内战开始后,巴沙尔也沿袭了他父亲这一做法,只不过,选择的雕塑主体还是他父亲。

事实上,在老阿萨德执政的三十年里,叙利亚逐渐从一个涣散的小国变成了地区强国,而他威望也变得无人能及。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所长孙德刚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老阿萨德是中东执政时间最长的地区领导人。他高举“泛阿拉伯主义”旗帜,在叙利亚政府、民众、复兴社会党和中东地区享有崇高威望。“重新树立哈菲兹?阿萨德的威信,实际上也就是树立巴沙尔自己的威信。

《大西洋月刊》则指出,尽管巴沙尔没有自己的雕像,但他在2000年继承了老阿萨德的权力,并且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他的广告牌。遍布的广告牌和重新竖立雕像都是巴沙尔在告诉反对派,任何进一步的抵抗都是徒劳的。

经过四年多的奋战,如今的叙利亚已经将“伊斯兰国”赶出领土,但摆在它面前的,还有更大的挑战:结束持续的内战和重建。而此时多地重塑老阿萨德的雕像,也别有深意。

孙德刚分析,哈菲兹?阿萨德的雕塑重新树立,除了标志着政府军在平叛、反恐、阻止西方颠覆政权方面取得了胜利,也是对仍在负隅顽抗的反对派的一种震慑。这传递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即战争到这已经结束。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唐志超则如此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稳定器成不倒翁

彼时,当周围不少国家接二连三陷入动荡时,外界或许难以相信,长期被视为中东稳定器的叙利亚,也会在“人民的力量会打倒阿萨德”的想法中,陷入内战无法自拔。

20113月初,15名儿童在德拉的墙上留下人民希望政权倒台的涂鸦,随后遭到政府逮捕。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事情持续发酵。15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爆发大型示威活动,抗议者纷纷要求民主改革和释放政治犯。

叙利亚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三天后,叙利亚全国各地爆发了更大规模的示威活动。到了4月份,示威口号已经演变为推翻阿萨德政府,而叙利亚政府也开始在相关城市进行镇压。7月份后,随着各个反对派的相继成立,示威抗议活动演变成了一场长达八年之久的内战。

但随着“伊斯兰国”的兴起,以及外国势力的干预,风雨飘摇中的阿萨德政权,似乎成了中东“不倒翁”,有了得以夹缝求生的机会。

孙德刚称,八年来,阿萨德政权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内部原因在于巴沙尔政府能够调动一切资源,包括发挥复兴社会党的组织优势,建立国内统一战线。

事实上,阿萨德父子执掌叙利亚近五十年以来,几乎离不开其家族的“保驾护航”。

在老阿萨德执政的三十年间,他不仅集党政军三权于一身,且凌驾三者之上,牢牢占据权力的顶端。与此同时,他在各大部门扶植和培养亲信,试图以此稳固自己的位置。

当时,叙利亚情报机构与安全部门大部分由与阿萨德同一教派的阿拉维人组成,突击队和禁卫军则由阿萨德的近亲指挥,士兵也多数是同乡的阿拉维人。而其家庭成员更是占据着政府部门的关键职位。

就在巴沙尔准备接管权力之时,父亲老阿萨德也已为他铲除异己,培育新羽翼。加之执政党——复兴社会党庞大的网络庇护,以及在执政初期,巴沙尔的一系列被成为“大马士革之春”的改革,阿萨德政权尽管在内战期间饱受内外压力,但也能在动荡中勉强保持稳固,并仍有不少支持者。

即便如此,在2015年,叙利亚政府也曾迎来危急时刻,但外国势力的干预,反而为其解围了。当时叙利亚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叛军已经快要打到大马士革了。唐志超说,叙利亚政府随后请求俄罗斯出兵,战局才得以扭转。

在唐志超看来,即便叙利亚政府内部保持相当程度的团结和凝聚力,但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支持,它还是会难以支撑。孙德刚也指出,叙利亚政府是在域外大国和地区大国博弈的夹缝中求生存。“依靠俄罗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的军事支持,并利用联合国等多边组织,争取非西方国家的政治和道义支持。”他说到。

当前,阿萨德政权已经在叙利亚战场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从涂鸦到内战,再到阿萨德家族继续控制叙利亚,这个国家的苦难仍未能结束。如何尽快结束内战,并进行重建,成为摆在巴沙尔以及国际社会面前的一大难题。

目前,叙利亚的重建模式仍处于酝酿期,尚未正式出台。孙德刚认为,在叙利亚政治模式重建问题上,巴沙尔仍然希望回归到威权统治,但是现实要求他必须考虑建立更加包容性的政府,如“叙利亚阿拉伯共和国”是否需要更名为“叙利亚共和国”仍有待观察,这是叙利亚库尔德人的主张。

唐志超坦言,库尔德人是叙利亚政府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而其他一些部族势力和地方力量也必须重视。“跟过去相比,未来的叙利亚政府可能需要适当放权。”

另外,在外国势力干预下,现在的叙利亚实际上并不能真正自主。目前,国际社会形成了维也纳和谈机制、日内瓦和谈机制以及阿斯塔纳和谈机制等来协调叙利亚的重建,但现实情况却是似乎并没有谁能完全占据主导的位置,这不免让外界担忧是否会陷入互相扯皮的局面。

孙德刚认为,目前,西方国家主导的日内瓦和谈机制和俄罗斯主导的阿斯塔纳和谈机制已经形成明显的竞争关系。但叙利亚战后重建难度很大,能否取得成功,取决于大国能否形成共识。

而在唐志超看来,俄罗斯、伊朗和叙利亚等主导的机制,在很大程度上占据了上风,但这并不意味着俄叙伊三国就没有分歧。他同样表示叙利亚战后重建难度大,“要让美国等西方国家接受俄叙伊主导的构想,过程可能会非常漫长。”

来源:东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