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轻人的视角理解种族内部的冲突：以库尔德内部冲突为例
原文信息
【标题】Understanding Intra-Ethnic Conflicts through a Youth Lens: The Case of the Intra-Kurdish Conflict
【日期】February 15, 2024
【来源】欧洲地中海研究所（IEMed）
【作者】Mehmet Ilhanli
【链接】https://www.iemed.org/wp-content/uploads/2024/02/Policy-Brief-No135.pdf
编译信息
【译者】汪波（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
【期数】第343期
【日期】2024年3月14日
导论
报告通过研究那些卷入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库尔德真主党（KH）和左翼的库尔德工人党（PKK）之间长期群体内部暴力冲突的库尔德青年的观点和经历，旨在阐明库尔德青年对种族内部冲突及其和平解决的途径的想法。
报告以KH和PKK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已导致成千上万人死亡的内部冲突为例，试图从青年人的角度来深入探讨和平与冲突的动态变化。库尔德种族内部的武装冲突直到21世纪初KH放下武器才结束。2012年，KH转变成为一个政治政党，名为自由事业党（HUDAPAR）。此后，自由事业党又一直与人民民主党（HDP）展开竞争。这种政治竞争不时还会以暴力的形式重新出现，参与者主要是平民，特别是库尔德青年。
报告主要是基于对21名居住在迪亚巴克尔市，年龄在21至33岁之间，并参加了HDP和HUDAPAR对年轻人进行的深入采访。受访者中，11人为男性，其余为女性。其中10名受访者来自HDP，其余来自HUDAPAR。选择标准是基于他们的投票偏好，包括党员选民和非党员选民。
根据采访，报告从青年的角度对库尔德内部冲突进行了全面分析。首先探讨了青年在特定的冲突背景下的作用。然后，通过从深入采访中收集的第一手叙述，了解年轻人的视角及其对种族内部冲突的微妙理解。最后，提出了访谈中得到的建议，其目的是为了促进以青年为导向来和平解决此类冲突的想法。
库尔德内部冲突中的青年：角色和经验
青年作为冲突参与者
和其他冲突频发地区的青年一样，库尔德青年一直是库尔德内部冲突的主要先锋之一。事实上，学生领导的组织及其参与的暴力活动在整个20世纪70、80年代在土耳其都是一种普遍现象。PKK和KH也不例外，它们由两名库尔德青年领导，并且相信暴力是实现政治目标的手段。土耳其警方2000年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63%的KH武装分子年龄在29岁以下，83.5%的PKK武装分子年龄在25岁以下。这些研究表明，PKK和KH大多由年轻的武装分子组成。事实上，这两个组织都有意将青年作为实现其政治目标的对象。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单方面的进程。多种因素都促使年轻人参与这些组织，并最终导致他们卷入这场种族内部的冲突。
首先，最为关键的是，土耳其与PKK的全面战争给库尔德人民造成了严峻的处境。从1984年开始，近3500个村庄和居民点被政府疏散，约450万库尔德人民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其次，库尔德人政治格局中日益加剧的紧张局势和意识形态分歧，给那些被迫流离失所并正在棚户区寻求保护和团结的库尔德青年带来了生存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迫使库尔德青年纷纷投靠现有的各种库尔德团体。最后，国家对库尔德个人的压力以及在库尔德人占多数的城市发生的大规模侵犯人权事件，也促使这些年轻人寻求集体身份和有组织的运动，以有效应对他们面临的挑战。一方面，是政府、PKK和KH施加的压力；另一方面，是移民、贫困和绝望带来的严重后果，使得这些愤怒的“新城市化青年”成为PKK和KH招募新成员的充沛来源。这两个组织实际上都成功地将这些贫穷和弱势青年的愤怒，转化成了一种“群体归属感”和“追求崇高理想的观念”。
青年作为受害者
青年也是这场种族内部冲突中受影响最严重的群体之一。虽然没有关于这场冲突中受害者年龄分布的全面统计数据，但在2014年10月6-8日的冲突中，50名伤亡者中就有32人年龄在30岁以下。除了成为暴力冲突的直接受害者外，他们向成年的成长过程也受到了各种干扰，他们的经济、社会和心理健康都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影响。这两个团体都试图在高中和大学中组织学生，以确保对社会的控制和在青年圈子中的主导地位，这也往往导致双方的年轻人常常产生肢体冲突并使用刀和棍棒。种族内部的多样性包括语言和宗教信仰的差异，这也可能是种族内部进行欺凌的催化剂。群体内的受害者在偏离群体规范时，他们往往会受到欺凌。为了控制高中和大学的群体内部竞争，政治化的库尔德青年中普遍存在欺凌行为，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据报道，许多学生由于与异性的交往而受到KH同龄人的欺凌和威胁。对于这一点，KH成员也承认他们成功地减少了学校中“堕落的男女共同参加会议的数量”，并通过将男女学生的课桌分开来挫败潜在的“两性自然倾向”。他们推行伊斯兰生活方式的努力在学生中引起了持久的恐惧，尤其是那些更容易受到暴力侵害的女学生。许多年轻女性被迫遵守伊斯兰的着装规范，而许多反抗者则不得不面对可怕的后果，包括脸部受到硫酸攻击。
大量的冲突还破坏了库尔德青年获取更好的社会经济条件的机会。由于持续不断的冲突，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得不辍学。相当多的年轻学生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以躲避KH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年轻人实际上已经在承受PKK和土耳其政府之间冲突的可怕后果，他们的就业机会进一步恶化了。
从青年的视角分析库尔德内部冲突：哪些因素导致了同族之间的暴力？
回忆过去的事件
HDP和HUDAPAR的受访者都强调了对过去事件的回忆在库尔德内部暴力中的关键作用。他们认为，对过去事件的回忆，已使得冲突开始周期性地死灰复燃。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关于20世纪90年代暴力事件的叙事，对于群体内部的冲突的持续具有重要影响。这些叙述似乎更加巩固了年轻的参与者对各自群体的忠诚。人们在讲述那些过去事件时，往往倾向于将自己一方描绘成受害者，而将对方描绘成施暴者。虽然他们有不同的说法，但年轻的参与者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20世纪90年代暴力事件导致的挥之不去的复仇感、仇恨感和创伤感，是导致持续冲突的主要催化剂之一。
意识形态分裂与权力斗争
两党受访者另一个具有共识的主题，就是意识形态分裂引起的权力斗争。那些与政党关联的青年团体认为，世俗和左翼意识形态与极端伊斯兰主义原则之间存在意识形态冲突。尽管意识形态冲突并不一定会导致种族内部的武装暴力，但根据这些年轻受访者的看法，库尔德内部冲突的案件都说明了这种差异如何导致了权力斗争和专治，并最终导致暴力。在此方面，支持HUDAPAR的受访者认为，PKK和HDP试图消灭所有其他库尔德运动，无论其意识形态如何，以维护其对库尔德社会政治领域的主导地位。他们声称，KH和HUDAPAR有效地挑战了这一霸权，因此爆发了冲突。
相反，支持HDP的年轻人则认为，与其对立的群体试图通过意识形态统治该地区，建立一个基于伊斯兰教法的政治结构。正是这种野心引发了他们与PKK和HDP的权力斗争，并最终以暴力告终：
“我认为问题是这样的：这是一种与政权类型有关的情况。其中一方要求建立以宗教形式为基础的政府，而另一方则要求建立民主形式的政府。我可以说，这是冲突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三方的作用
这些年轻的受访者还认为，第三方在冲突中也具有重要影响。根据他们的说法，正是土耳其政府和其他西方国家进一步加深了这些团体之间的分裂，并造成冲突难以解决，因为和平解决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值得注意的是，必须指出，受访者往往更倾向于指责对方与第三方合作。支持HDP的受访者声称，土耳其通过国家动员来支持KH和后来的HUDAPAR，以平衡PKK和HDP的崛起，并在库尔德民族运动中阻碍库尔德人的统一。
另一方面，支持HUDAPAR的青年也认为，PKK和HDP是第三方的工具，而第三方就是那些在各个方面剥削穆斯林库尔德人的“帝国主义国家”。支持HUDAPAR的青年还将HDP和PKK的党干部，视为追求与其具有共同利益的外部行为者的代理人。在这方面可以说，受访参与者都认为库尔德内部的冲突受到第三方的挑衅和操纵，而第三方则利用这些冲突团体作为工具来追求自己的社会、经济和政治议程。
结论
库尔德内部冲突植根于历史仇恨恩怨、社会经济差异和意识形态矛盾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对库尔德青年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的经历突显了记忆和意识形态在他们对同族施行暴力方面的重要作用，这些暴力又往往被声称受到了外部行为者的操纵。为了有效解决库尔德内部冲突和类似的群体分歧，当务之急就是要优先考虑青年的需求和观点，确保他们积极参与和领导建立和平的努力。通过了解他们的经历和愿望，我们可以为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性地解决库尔德内部冲突以及更广泛的欧洲-中海地区的类似冲突铺平道路。最后，根据对年轻人的采访报告提出了以下建议，就是以库尔德内部冲突为例，来深入探讨和平解决群体内部裂痕的途径。
和平解决的有关建议
建立双方对话渠道
“让我们有效地参与政治，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让我们参与政治，让我们彼此交流走到一起。所以，当我们走到一起时，我们不必强求和平。但我们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正如受访者所说，长期的暴力阻碍了互动，助长了彼此的互不容忍、互不尊重和敌对态度。因此，最重要的就是了解为冲突各方进行有意义的对话开辟新途径的重要性。这样的过程应该要消除群体内冲突的根源，培养解决冲突的共同点，并成为和平努力的组成部分。对话应优先考虑相互理解、同理心、尊重、宽容、社会凝聚力和共存，把受影响的各方都包含在内，确保各方都能参与进来。
记忆工作与和解努力同步进行
“是的，也许可以承认过去……但在处理了过去之后，以和解的名义可以做什么？当然，我们的要求是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对积极的一面和消极的一面进行讨论。”
“90年代是一个谜。它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冲突……我承认并知道双方都犯了错误……我认为不应该一再渲染90年代的事件。如果要谈论90年代，我认为各方都应该在桌前坐下来，一切都应该讨论。”
对冲突挥之不去的记忆，会继续对生活在这一冲突地区的人民产生重大影响。这些记忆通过代代相传的叙事传播，被年轻的受访者视为维护持久和平的关键障碍。此外，根据受访青年的说法，暴力滋生的生存不确定性迫使人们通过叙事与他们的集体身份和政党建立联系，这不仅助长了分裂和复仇感，并最终将导致冲突的再次爆发。因此，应该采取一种全面的办法来处理过去的问题，应对第一次冲突（1990年）和第二次冲突（2010年代）的记忆进行全面处理来打破暴力循环。
起草一项全面和平协议
“为了解决这场冲突，防止潜在出现的问题，我可能会要求达成一项可以包容所有人的协议……一项可以以人道、民主的方式包括多个群体的协议。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提到协议吗？这关系到互不信任的各方，互不信任的各方的后代。”
“对我们来说，和平意味着通过颁布相应的宪法，确保生命和财产安全。无论语言、宗教、种族或教派如何，让人们都能感到无所顾虑。”
受访者坚持不懈地呼吁达成一项内容详尽的和平协议，其中包括三个重要方面。首先，他们深入探讨了2015年PKK与土耳其政府之间失败的和平进程，将失败的原因归因于缺乏正式协议。其次，对政党领导人的不信任导致他们相信，如果这些精英的利益受到威胁，他们可能会破坏任何进程。第三，在2015年和平进程失败后，侵犯他们人权的行为有所增加，他们担心任何暴力行为的再次发生，都可能进一步危及他们的权利。就此而言，在开始进行对话、记忆工作与和解努力之后，一项保障青年和其他个人权利的正式和平协议，应成为和平进程的最后部分。
让青年参与和平建设进程
“解决办法是包容所有派别。尤其是年轻女性、年轻人和具有其他社会身份的群体，如非异性恋人群体或是阿拉维派……我想包括任何发现自己处于不同身份的人。我指的是所有具有发言权的人。但我希望年轻人成为第一个被纳入的群体。”
作为冲突主要利益攸关方的年轻人，通常被排除在决策进程之外，特别是和平进程。他们的声音和观点很少被听到，也经常被忽视，导致他们被边缘化，被排除在社会政治领域之外。正如受访青年所强调的那样，这种排斥与他们积极参与暴力行动直接相关。根据受访者的说法，年轻人对政治参与的努力往往被精英们低估了，他们认为年轻人“无知”和“缺乏经验”。因此，缺乏平台和途径让年轻人表达自己的感受、意见和关切，助长了年轻人的激进主义。此外，培养和促进年轻人参与此类进程并发挥领导作用也至关重要。年轻人更愿意进行对话，接受创新，这对有效的建设和平至关重要。因此，在库尔德内部冲突和其他类似种族内部争端的背景下，应该更多的考虑年轻人的意见和观点。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