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主义与孤立主义之间：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前瞻
原文信息
【标题】Between Activism and Isolationism: What to Expect From Trump’s Middle East Policy
【日期】November 15, 2024
【机构】美国外交政策研究所（The Foreign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
【作者】Mohammed A. Salih
【链接】https://www.fpri.org/article/2024/11/trump-second-term-middle-east-policy/
编译信息
【译者】杨竞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2023级博士生）
丁隆（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博导）
【期数】第424期
【日期】2024年12月4日
2024年11月5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赢得大选后再度引发对其外交政策走向的讨论。本文将探讨特朗普对中东问题可能采取的对策，分析他在应对当前影响该地区的关键问题时可能出现的转变及其保留政策，包括伊以对抗、阿以和解、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军事部署以及中美竞争背景下中东秩序的重塑等。在此基础上，本文剖析了美国共和党内两个核心派别之间的矛盾，一方是党内极右翼的孤立主义派系，支持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另一方是激进主义派系，支持美国进行军事干预。
伊以对抗与伊朗核计划
伊朗与以色列的对抗升级是当前中东地区最紧迫的问题，可能演变成一场全方位、多战线的战争。2023年10月7日，以色列遭哈马斯袭击以来，伊以冲突不断升级，起初由伊朗主导，近期则是以色列。伊以对抗的走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的威胁认知、风险评估以及自身战略目标。2024年4月，伊朗驻叙利亚领事馆遇袭事件以来，伊朗一直处于被动局面，而以色列已掌握对伊朗的战略主动权。
虽然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对特朗普重返白宫表示欣喜，伊朗为此却深感警惕。然而，美、以、伊三方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伊朗核计划发展，以及伊朗是否愿与特朗普政府进行谈判。特朗普曾多次表示，他并不寻求推翻伊朗政权，而是希望就伊朗核问题达成协议。伊朗对此表示谨慎欢迎，目的是避免与美国或以色列爆发战争，并减轻伊朗数十年来遭受毁灭性制裁。
但是，问题在于：与伊朗谈判能达成怎样的协议？是否会成为一个聚焦伊朗核计划的协议？新协议与伊核协议（JCPOA）有何区别？特朗普在上一个任期内退出了伊核协议，并开出12项条件，包括停止支持真主党、哈马斯和胡塞武装等地区代理人等。如果特朗普团队继续坚持这些条件，伊朗将陷入两难。
尽管伊朗政权存续至关重要，但若无民兵网络、弹道导弹能力与严格国际监督下的核计划，伊朗在盟友和对手中的影响力都将大幅削弱，同时还可能更易受到外部压力和国内动荡影响。因此，按照12项条件与美国达成协议似乎意味着伊朗的屈服，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而且也未必能确保政权安全。然而，拒绝达成协议则可能导致以色列和美国加大攻击力度，尤其是伊朗的防空系统已遭到严重破坏。简言之，伊朗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特朗普的伊朗政策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在国务院、国防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等部门中的人事任命。如果这些官员持强烈的反伊朗立场，那么可以预测美国政府对伊朗将采取强硬立场。当前的候选人如马可·卢比奥、布赖恩·胡克、皮特·黑格塞斯等，都对伊朗立场强硬，并坚定支持以色列等盟友。此外，特朗普曾鼓励以色列在拜登的剩余任期内对伊朗的能源基础设施实施打击，随着哈马斯力量被大幅削弱，真主党头目被清除，内塔尼亚胡可能对伊朗发动全面打击，进一步消除伊朗对以色列的威胁。
总体而言，特朗普政府或许不会直接推行政权更迭政策，但很可能会通过加大对伊朗关键产业和官员的制裁、严格执行对伊朗石油销售的现有制裁、支持以色列对伊朗发动打击等方式对伊朗大力施压，迫使其接受新协议或严厉惩罚其地区行为。在伊朗的“威慑战略”中，随着“抵抗轴心”与弹道导弹武库的效力降低，发展核武器可能是伊朗未来唯一能够避免攻击和政权崩溃的手段。正如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在7月所述，伊朗似乎已经能够在一到两周内生产90%丰度的武器级浓缩铀。伊朗是否向世界公开制造核武器以及选择何时行动，将受到各方密切关注。若伊朗试图秘密完成核武器制造，将促使美国及其盟友实施更严厉的制裁。
“亚伯拉罕协议2.0”
《亚伯拉罕协议》无疑是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最突出的外交成就，在拜登政府努力未果后，特朗普在第二任期中可能优先考虑促成沙特与以色列之间达成类似协议，但这也面临巨大挑战。以色列不断发动军事行动，迄今也未能就加沙地带的新管理模式、巴勒斯坦建国问题决策，这将成为阻碍沙以达成协议的关键因素。
以色列倾向于将与沙特等海湾国家的关系与巴勒斯坦问题分割开来，而沙特更倾向于全面解决这些问题。沙特坐拥伊斯兰教两大圣地，在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居于领导地位，难以放弃巴勒斯坦问题。
共和党政府与以色列关系将趋于缓和，特朗普的外交风格及其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之间的亲密关系，可为这一进程提供助力。如果库什纳再次担任特朗普中东政策核心顾问，鉴于他与穆罕默德王储的私交，沙以达成全面协议的可能性会提高。然而，如果因以色列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强硬立场，沙以未能达成协议，那么美沙安全协议将成为现实的替代方案。
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军事部署
特朗普政府在中东面临的另一个关键问题是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驻军。这些部队曾多次遭到亲伊朗民兵的袭击，其战略意义也常受到美国国内质疑。特朗普或将寻求撤军，但这并非易事，美国认为在中东驻军仍是维护地区稳定和国家利益的重要因素。
叙利亚问题
在过去十年中，叙利亚是地区乃至全球博弈的中心，在当前被划分为三个主要区域：西部由阿萨德政府主导，得到俄罗斯、伊朗及其地区代理人的支持；北部和东北部由库尔德领导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控制，并得到美军支援；西北部和北部则主要由土耳其支持的伊斯兰主义组织掌控。
叙利亚依然是伊朗进行地区活动的枢纽，也是向黎巴嫩真主党输送武器的中转站。叙利亚曾是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主要基地，最近该组织的死灰复燃令人担忧。美国在叙驻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防止极端组织卷土重来，而土耳其与库尔德人之间近40年的紧张关系使叙利亚问题更加复杂。
2019年，特朗普下令从叙利亚和土耳其边境地带撤出部分美军，土耳其随即占领了原本由“叙利亚民主力量”（SDF）控制的大片区域，未来特朗普政府是否采取类似行动尚不确定。特朗普的关键盟友小罗伯特·肯尼迪指出，特朗普可能希望从叙利亚撤出剩余的美军，以免让他们在叙利亚政府与土耳其发生冲突时成为“炮灰”。然而，撤军可能导致叙利亚局势动荡加剧，使美国在该地区失去重要影响力，还会促使各方围绕“叙利亚民主军”的控制区域展开激烈争夺。
共和党外交政策部门更注重地区地缘政治利益，认为特朗普从中东撤军不明智。特朗普政府高层人选尚未完全确定，这场内部斗争的结果仍是未知数。美国将与“叙利亚民主力量”保持密切联系，通过调整其构成，纳入土耳其更能接受的库尔德人和非库尔德人团体来缓解土耳其的顾虑，将更好地维护美国及其盟友的战略利益。
伊拉克局势
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已20余年，但美伊关系仍不稳定。在伊拉克政府中，亲伊朗组织的地位日益增强，加剧两国间紧张关系。虽然美伊双方在2008年签署了《美伊友好合作战略框架协议》，但两国关系仍处于一种既非盟友又非敌手的模糊状态。
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伊拉克的重要性在地区冲突中日益凸显，尤其是伊朗支持的民兵近期对以色列发动了数十次袭击，而这些行动与伊拉克试图避免卷入冲突的立场是相悖的。对于伊拉克来说，当务之急是美军撤离，并在国际反“伊斯兰国”联盟框架外与美国加强双边经济和安全合作。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或将按时或提前从伊拉克撤军，也可能根据地区局势走向，以及伊拉克在当前伊以冲突中的表现，决定继续在伊拉克驻军。
有消息称，美国已限制以色列将伊拉克列为目标，但这一禁令可能因美国的中东政策、内塔尼亚胡政府的战略调整以及伊朗的行为而发生变化。例如，美国可能不再允许伊拉克购买伊朗天然气用来发电，将其作为对伊朗施压的重要举措。
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最佳策略可能是利用当前的地区紧张局势向伊拉克政府施压，推动其进行实质性的安全改革。同时，美国也可选择在伊拉克库尔德地区长期驻军，以支持自身在叙利亚的军事战略目标、维护地区战略利益和遏制死灰复燃的圣战威胁。
全球竞争中的中东
近半个世纪前，美国前总统理尼克松在执政时期就有意减少对中东事务的参与，这一举措在特朗普和拜登执政期间仍在延续，但中东地区仍需要美国关注。虽然美国决策者主张将战略重心转向东亚，并将更多精力投入对抗中国和俄罗斯，但中东在全球竞争中不可或缺。同时，中东也是全球贸易的重要枢纽，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和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都是其地理意义的重要体现。
一些美国决策者认为，《亚伯拉罕协议》以及近几个月伊朗和“抵抗轴心”影响力削弱的态势，为中东地区秩序的重塑创造了符合美国利益的难得机遇。为保持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美国将不得不继续加强与盟友的关系，这需要一定程度的军事参与。如果美国的退出导致“领导真空”的出现，可能导致中国和俄罗斯的介入，或将加剧以色列、海湾国家、土耳其和伊朗等地区大国之间的竞争。
尽管特朗普声称要减少军事干预或避免卷入全球危机，但他外交政策以及国家安全人事安排表明，美国在中东地区更倾向于积极参与而非撤退。这印证了美国会延续特朗普第一任期的政策，包括权力与影响力的运用、对以色列的支持以及对伊朗采取更强硬政策等。然而，由于特朗普和美国公众对军事部署和对外干预的态度犹豫不决，美国中东政策仍可能具有孤立主义色彩。同时，美国中东政策可能呈现特朗普政府及共和党外交机构内部激进主义和孤立主义之间的博弈，双方都难以完全掌控局面，这意味着美国的中东政策将陷入摇摆。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