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烈教授就沙特伊朗断交接受《解放日报》采访
发布时间: 2016-01-05 浏览次数: 157

201615日,中东研究所名誉所长朱威烈教授就沙特伊朗断交引发的地区格局变动、教派矛盾升级、国际油价反弹等问题接受《解放日报》采访(见《解放日报》201615日第9),全文如下:

“断交风”会否吹乱中东格局

3日,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紧接着,逊尼派掌权的巴林、苏丹步沙特后尘,阿联酋则将与伊朗外交级别由大使级降至代办级。这场以教派矛盾为导火线的“断交风波”是否会令逊尼、什叶两大势力之争趋于显性化,让早已陷入“多事之秋”的中东再蒙阴影?

沙特陷入战略焦虑

表面上看,沙特处决包括知名什叶派教士奈米尔在内的47名囚犯,是导致沙伊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奈米尔曾在伊朗学习,是沙特什叶派中的标志性人物。沙特并非不知道奈米尔的威望,先前碍于伊朗的态度未对这位宗教领袖动真刀实枪,甚至曾表示要释放他。中国前驻伊朗大使华黎明表示,此次沙特“突下狠心”,显示出该国在美伊关系缓和、国际油价下跌、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无望、与美关系疏离等背景下,内心产生较大不安和焦虑,急于增强自身逊尼派国家的地区影响力。因此断交一事并非教派矛盾那么简单,而是内政外交、地缘政治等因素综合叠加的结果。

具体而言,从内政上看,《华尔街日报》认为,沙特新国王萨勒曼上台后,对伊朗采取了更具进攻性的举措,对奈米尔的行刑也是有计划性的,并作为沙特安抚国内反什叶派势力的一部分。此外,沙特国内财政收入由于油价低迷出现大幅下降,引起民众不满,因而不排除沙特领导层借断交一事转移国内视线。从外交上看,在美伊关系改善的大背景下,伊朗在中东的地位呈现上升预期。而沙特近几年跟美国的同盟关系则出现松动,标志性事件便是2013年沙特放弃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席位,以表达对美国处理中东事务的不满。因此,不甘心什叶派伊朗坐大的利雅得出于对地区话语权与领导权的争夺,势必对德黑兰实施围堵,例如对打击叙利亚和也门胡塞武装加大军事介入。如果说沙特和伊朗此前的地区博弈仅限于“代理人战争”,那么此番断交将使双方博弈从幕后走向台前。

撬动地区格局变化

沙、伊分别作为地区逊尼派什叶派“盟主”,两国“撕破脸”也将撬动地区格局变化。

首先,将加剧地区教派分裂,巴林、苏丹等国立即选择“站队”就是明证。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名誉所长朱威烈表示,在上述国家中,巴林一直跟沙特关系紧密。回想阿拉伯变局的第一年,巴林国内发生什叶派骚乱,正是沙特和阿联酋派了一千名士兵去平定,为巴林政权稳固出了大力,所以巴林唯沙特马首是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场断交风波使地缘政治掩盖下的教派矛盾更趋显性化,不仅在国与国的层面反映出来,也令各国内部教派矛盾愈加凸显,无疑将加剧地区紧张局势。

其次,就像《华盛顿邮报》所指出的,沙伊断交将损害打击“伊斯兰国”(IS)的行动以及叙利亚和平进程——由于沙特和伊朗已深度介入叙利亚和也门内乱,沙伊断交将给叙利亚和也门问题政治解决带来更多不确定性;沙伊关系恶化也可能削弱地区反恐合作,导致地区国家失序,恐怖势力进一步外溢。

至于沙伊矛盾将以何种方式收场,专家判断,不太可能演变为直接军事对抗。从伊朗方面来看,目前主要把精力集中于同美国关系缓和后的经济建设,因此“大事化小”对其有利,但短期内伊朗政府需要对民众的强烈反应有个交代,不宜过早妥协,何况伊朗沙特间也有不少宿怨新仇。从沙特方面来看,该国去年年底动作不断,包括组建包含34国的伊斯兰反恐联盟,跟土耳其建立高级别战略合作委员会等。无论是沙特建盟还是沙土联手,都有针对俄罗斯和伊朗的成分。土耳其也借此机会找到了一个海湾产油国,免除了俄罗斯“断气”的威胁,沙土可谓各取所需,利益互补。接下来沙特还将采取何种手段来扩大阵营、强化地区影响力有待观察,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美国等西方国家不但质疑沙特处决囚犯的透明度,呼吁其尊重保护人权,还对地区局势表示了担忧,对沙特同伊朗外交接触、直接对话表达了期待。而俄罗斯则表示愿意担任帮助两国解决纠纷的调停人。专家认为,从国际社会的表态中可以看出,沙特处境难言有利,在外交上如何出牌将是一大考验。

油价反弹尚需时日

沙伊作为产油大国,两国关系交恶还引发外界对中东紧张局势危及原油供应的担忧,原油期货价格应声跳涨。专家认为,地缘政治因素可能促使油价出现短期阶段性反弹,但全年来看,国际原油市场供过于求的总体形势没有改变。而且沙特并不打算减产,而伊朗如果制裁松动后,出口预期也很惊人,因此油价筑底反弹尚需时日。

朱威烈表示,在油价方面,供应端和消费端也都存在变数,一是伊拉克正在恢复石油出口,日产量突破400万桶,并将在2020年将石油日产能力提高到600万桶。二是印度工业化进程使其对石油的需求上升。但总体而言供过于求的形势并未得到逆转,因此“断交风”对油价不会有太大影响。

一对“老冤家”

“旧恨”

1979年,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推翻了巴列维王朝,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成立。对此,逊尼派大国沙特担心,伊朗会向周边国家输出什叶派革命思想,扩大自身影响力。两国关系趋于紧张。

上世纪80年代,伊朗与伊拉克爆发战争,沙特支持伊拉克,试图压制伊朗可能出现的对外扩张。19877月,沙特和伊朗两国紧张关系险些走向崩溃,402名朝觐人员当时在沙特麦加发生的冲突中丧生,其中包括275名伊朗人。在伊朗首都德黑兰,民众冲击沙特大使馆,并火烧科威特大使馆,一名沙特外交官丧生。

19884月,沙特国王法赫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宣布与伊朗断交。19913月,沙特和伊朗恢复外交关系,并就朝圣问题达成协议,但两国关系依然紧张。

19975月哈塔米当选伊朗总统之后,伊朗政府推行温和的外交政策,努力改善同沙特等海湾国家的关系。19985月,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访问伊朗,向哈塔米转交一封沙特国王法赫德的信,并与伊朗签署加强合作的协议。1999年,哈塔米访问沙特,成为伊朗伊斯兰国革命后首名访问沙特的伊朗总统。

“新仇”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打破了中东地区的力量平衡,教派冲突加剧。随着伊朗在海湾地区强势崛起,沙特认为,伊朗企图通过挑起阿拉伯国家教派冲突来实现地区大国的野心。因此,两个国家近年来明争暗斗,或扶植代理人,或亲自上阵。

在伊朗核问题上,沙特一直忧心忡忡,担心伊朗试图通过掌握核武在海湾地区取得战略优势。根据“维基揭秘”网披露的美国外交文件,沙特领导人曾经推动美国对伊朗核项目采取强硬态度,包括可能动武。对于去年达成的伊核协议,沙特担心一旦西方制裁松绑,伊朗崛起指日可待,不仅对沙特构成更大安全威胁,还将成为沙特在国际石油市场上的竞争者。

2011年,沙特出兵巴林,打击什叶派示威者,防止该国什叶派势力与伊朗联合。为防止也门投向伊朗,沙特2015年又率多国空袭也门,打击亲伊朗的也门胡塞武装。

2015年底,沙特还牵头组建包含多个国家的伊斯兰反恐军事联盟,但将伊朗拒之门外。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