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捷就叙利亚问题接受财新网采访
发布时间: 2017-03-06 浏览次数: 254

201736日,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闵捷就叙利亚问题接受财新网采访,全文如下:

内战和谈渐上轨道 叙利亚总统去留仍有分歧

中断10个月之久的叙利亚内战问题日内瓦和谈在223日重启,叙利亚政府和参加谈判的反对派团体,尽管对叙利亚总统阿萨德(Bashar al-Assad)的去留问题仍然存在分歧,但已对叙利亚危机的后续谈判议程达成共识。当地时间33日落幕的此轮谈判,也为3月晚些时候将举行的下一轮日内瓦和谈奠定了基础。

本次和谈达成的后续谈判议程包括四大议题,又称“四个篮子”。其中的“三个篮子”为组建民族团结政府、修订宪法以及重新举行大选,此即2015年通过的联合国安理会2254决议中,围绕叙利亚未来政治过渡要处理的三大议题。而这一轮和谈在叙利亚政府的坚决要求下,又将反恐相关问题也列入谈判议程之中,即“第四个篮子”。

叙利亚危机自2011年爆发以来,至今持续了6年内战。从最初的反政府和平示威,演变为多重外部势力介入的代理人战争。在这场掺杂着教派、历史、文化、政治利益等各种因素冲突的叙利亚危机中,IS等恐怖势力和极端组织也趁机在叙利亚滋长蔓延。截至目前,叙利亚危机已造成至少30万人死亡,480多万人逃离叙利亚,630万人在叙利亚境内流离失所。

在俄罗斯、土耳其、伊朗协调下,20161230日,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在叙利亚全国范围内(除了由恐怖分子控制地区)正式停火。截至目前,虽然叙利亚每天仍然有冲突发生,但联合国叙利亚问题特使德米斯图拉(Staffan de Mistura)认为,本次停火协议的执行情况比以往要好,而政府军和反对武装暂停交火,也为此次日内瓦和谈创造了有利条件。“我认为,并且相信,如今一个清晰的议程就在我们面前,”德米斯图拉在日内瓦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如此表示。

过去,叙利亚政府曾强硬地将所有反对武装,都认定为恐怖分子,并称参加谈判的反对派代表,都是由以色列、沙特和土耳其支持的恐怖分子。不过,被联合国正式认定的叙境内恐怖组织,仅有IS和曾是基地组织分支的“征服叙利亚阵线”(原名为“努斯拉阵线”)。这两者都没有参与和谈。

和叙利亚政府进行此轮谈判的反对派代表团,包括三个反对派组织─包括规模较大的“最高谈判委员会”(HNC)和两个较小的反对派阵线—“莫斯科小组”和“开罗小组”。

事实上,叙利亚境内的大大小小反对派多达上百个,不同派别之间的诉求也存在分歧,目前还没有一个绝对统一的声音能代表整个反对派。

不过,反对派方面认为,此次和谈是政府方面与反对派首次就叙利亚的未来及政治过渡前景进行商讨。路透社分析称,反对派所说的“政治过渡”,意味着要结束阿萨德家族在叙利亚近50年的统治;然而,对叙利亚政府方面来说,这一选项此前一直没有可讨论的余地。

但反对派组织“最高谈判委员会”的首席谈判代表哈里里(Nasr al-Hariri)称,“尽管刚刚结束的本轮谈判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结果,但我可以肯定地说,相较于以往,此次会谈过程中的各方态度更为积极”。哈里里还说,“在此轮会谈上,双方第一次就叙利亚的未来和政治转型进行了深刻的讨论。”

对于和谈的结果,叙利亚的政府代表没有立即发表任何评论。不过,据叙利亚国家通讯社——阿拉伯叙利亚通讯社(Syrian Arab News Agency)报道,叙利亚政府的谈判代表会见了俄罗斯官员,双方认为,尽管某些方面企图破坏此次和谈,但对本次和谈的进程表示满意。

在本次和谈的开幕式上,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的代表,首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然而,整个谈判进行的形式,依然是由联合国官员分别与各个方面的代表进行会谈,间接穿梭传话。德米斯图拉坦承,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战火和相互指责后,“我们不应该期待有突破性进展”。

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参与谈判的各方仍存在明显分歧。反对派团体坚持,要将叙利亚总统阿萨德(Bashar al-Assad)的去留作为此次和谈的议题之一。反对派之一、“叙利亚全国联盟”(Syrian National Coalition)的领导人阿布达(Anas al-Abdah)称,“我们完全致力于推动日内瓦和谈,并准备商讨政治解决方案和政治过渡。但如果阿萨德依然掌权,我们就无法解决那些深层次的安全威胁。”

同时,叙利亚政府方面仍拒绝将阿萨德的去留作为和谈的议题之一,认为只有经协商后重新举行的选举结果,才能决定阿萨德的未来。

战场形势有利政府军

20161222日,在俄罗斯空军力量以及伊朗、黎巴嫩真主党等什叶派民兵的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宣布完全收复了此前长期为反对派占领的北部重要城市阿勒颇。

叙利亚内战局势发生有利于政府方面的变化以来,包括大马士革、哈马、霍姆斯、阿勒颇等叙利亚主要城市都已经处于政府军的控制之下。而与之相对比的是,很多反对派武装组织陷入了合并、分裂、冲突等内部混乱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多支带有较强宗教色彩的激进派武装力量,陆续整合到新联盟——黎凡特解放组织(Organisation for the Liberation of the Levant)的领导下;而过往被西方视为“温和反对派”的叙利亚自由军(Free Syrian Army)尽管依然存在,但处境并不乐观。

前美国驻叙利亚大使罗伯特福特(Robert Ford)表示,“就在一两年前,阿萨德还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但如今已经没有人认为他将被迫下台”。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闵捷博士向财新记者分析,目前,这种政府军占据优势的局面并不符合美国预期。美国等西方国家需要通过和谈向叙利亚政府施压,限制叙利亚政府的权力。

而支持叙政府的背后力量——俄罗斯和伊朗也可能因此增加了在谈判桌上的筹码。闵捷认为,对俄罗斯而言,叙利亚战局的已有优势,使其可以就乌克兰─克里米亚等问题与西方做交换,以改善地缘政治环境。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语学院副教授刘欣路则认为,伊朗为谋求自身经济的发展,或在叙利亚谈判桌上对美国有所让步。

政治解决或现转机

20161214日,在俄罗斯和土耳其的协调下,叙利亚政府与反政府武装达成停火和撤离协议。1220日,俄罗斯、土耳其、伊朗三国的外交部长在莫斯科举行会谈,一致同意力促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停火,并最终通过政治谈判解决危机。

1230日零时起,在叙利亚全国范围内(除恐怖分子控制地区)停火协议正式生效。

德米斯图拉指出:“无论是从地缘政治、军事角度还是总体来看,2017年都不同于2016年。一年前的停火协议还由美俄牵头斡旋,如今已经被土耳其、俄罗斯、伊朗取而代之。”

其中,地处欧亚大陆、有北约成员国身份的土耳其格外引人关注。此前,土耳其一直是“叙利亚自由军”、“努斯拉阵线”、“伊斯兰阵线”等主要武装反对派的支持者,并要求推翻阿萨德政权。但是,俄土之间的靠近,却使土耳其的立场逐渐发生改变。虽然201511月的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事件,使俄土关系短暂受挫;不过,自2016年以来,特别是2016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俄土关系逐步回暖,两国也在叙利亚问题上开始展现妥协姿态。

2017120日,土耳其副总理穆罕默德•希姆塞克(Mehmet Simsek)明确表示,“我们不得不务实,叙利亚战场上的情况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因此土耳其将不再坚持‘没有阿萨德’的解决方案”。

近年来,土耳其饱受叙利亚内战蔓延的外溢影响,涌入土耳其的难民问题使其不堪重负,恐怖袭击事件屡禁不绝。

刘欣路认为,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现在已经意识到推翻阿萨德是不现实的;要缓解土耳其国内和地区的局势,就要参与到解决地区重大问题─特别是叙利亚问题的进程中,同时避免俄罗斯或什叶派力量,在这一进程中占据更大的主导地位。

此外,土耳其的另一主要诉求是阻止库尔德族人,在叙利亚北部夺取更多地盘进而争取独立建国,以免对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族人产生示范效应。

有鉴于土耳其的立场发生挪移,叙利亚议员谢里夫·谢哈德(Sharif Shehadeh)认为,反对派应该认识到叙利亚战场的最新实际情况和国际局势的变化,早已不是2011年内战刚刚爆发时的样子。“他们(反对派)需要用参与思维,而不是一味排斥”。

美国角色如何变化

20172月,美国智库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发布了一份题为《幻想与现实:美国25年对俄罗斯、乌克兰和欧亚大陆政策》的报告,其中就叙利亚问题指出,阿勒颇的陷落和阿萨德政权犹存,使美国以温和反对派为扶助重点的叙利亚战略前景渺茫。另外,尽管在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的三国斡旋下,叙利亚内战的停火协议已经达成,但是阿萨德政府和日益极端化的反对派之间的冲突可能还将持续。

该报告建议,特朗普政府可以推动达成更全面的停火协议,提供人道主义援助,通过协商谈判,形成某种权力共享的叙利亚新政府,由此实现和平过渡。

由于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团队还在组建中,上任初期也已解决内政问题为要务,未来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还愿意投入多少筹码目前尚不明朗。但特朗普曾一再重申,不赞同在打击IS的同时,寻求将阿萨德(Bashar al-Assad)赶下台。同时,他也表示将联合俄罗斯等各方,加大打击IS力度,并停止支持打击阿萨德的武装力量。

美国打击IS联盟的特使麦格克(Brett McGurk)表示,美国希望帮助巩固叙利亚停火协议,而不是充当积极斡旋者的角色。

2017228日,特朗普在他首次对美国国会联席会议发表的演讲中表示,他的外交政策,就是呼吁与世界形成直接、强健和有意义的相互联系。美国的领导力,将建立在与全世界盟友共享的重要安全利益基础之上。美国希望其在北约、中东地区和太平洋的合作伙伴,都能在战略和军事行动中,发挥更直接且有意义的作用。

刘欣路评估,特朗普在中东所界定的两大核心任务:一是反恐,消灭IS;二是遏制伊朗。在维护美国国家安全的同时,也要考虑到海湾国家和以色列等地区盟友的利益。

特朗普在228日的演讲中提到,其已经对支持伊朗弹道导弹计划的实体和个人施加新制裁,重申美国与以色列之间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刘欣路认为,在伊核问题达成协议、美国和欧盟等主要国家对其解除经济制裁后,美国仍要控制伊朗的崛起速度,不能让它在中东地区的发言权变得过大。

对于叙利亚危机中,美国的角色会如何变化?刘欣路和闵捷都认为,特朗普近期内依然会继续在中东收缩力量,不会派遣地面部队介入。同时,利用盟友而不是美国亲自出面解决问题,也是一种趋势。例如,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举行的会谈中,美国仅以观察员身份列席,而其北约盟友土耳其则作为担保国;另外,在提议于叙利亚建立安全区的问题上,特朗普也表示将由海湾国家出资建立。

和安置叙利亚难民相比,刘欣路认为,美国提议在叙利亚境内划设安全区,主要的考量是为划分势力范围。由于叙利亚今后很可能长期处于实质分裂状态,土耳其、俄罗斯、沙特、卡塔尔等周边国家,也都在谋求各自在叙利亚的势力范围。

来源:财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