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问题研究简报》第178期--变化中的中东地区秩序: 20世纪下半叶至今的阿拉伯国家体系流变
发布时间: 2022-05-06 浏览次数: 14

变化中的中东地区秩序:

20世纪下半叶至今的阿拉伯国家体系流变

 

原文信息

【标题】The Changing Middle East Regional OrderA history of the Arab state system starting from the second half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to the present

【作者】Paul Salem

【日期】March 21, 2022

【机构】The Cairo Review of Global Affairsthe School of Global Affairs and Public Policy (GAPP) at the 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 (A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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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编辑部

【期数】第178

【日期】202256

 

20世纪下半叶,即使不稳定,阿拉伯世界至少还保有秩序,如阿拉伯国家联盟首脑会议机制就是佐证。然而,这种不稳定的秩序却在阶段性地崩塌,首先是由于1979年埃及与以色列的单独媾和,后来则是1990年伊拉克入侵阿拉伯邻国科威特。与此同时,非阿拉伯国家的立场也发生了变化。1979年后,伊朗开始远离西方,专注于在阿拉伯-穆斯林世界建立影响力。20年后,埃尔多安也重新调整了土耳其的外交政策,意在对入欧的持续兴趣与在前奥斯曼阿拉伯世界重建影响力之间取得平衡。

时至今日,该地区仍在经历着新的区域结盟和分裂的动态变化,但尚未形成一个可以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管理分歧领域并努力避免直接或代理冲突的总体政治、经济或安全架构。

现在,人们越来越需要这种有效的地区秩序,因为该地区已经受到严重冲突、不平等和失业问题的困扰,未来还将面临气候变化、水资源短缺和其他不可预测的进一步挑战,当前持续的COVID-19大流行就生动地表明了这一点。人们开始意识到,有必要摆脱数十年的地缘政治争论,并专注于该地区各国社会在一个充满挑战的世纪所面临的共同的系统性问题。

但由于中东地区的历史充斥着分裂和紧张,建立地区秩序的目标似乎仍然遥不可及。

2020年之前的阿拉伯地区秩序

1987年,埃及因与以色列签订1979年和平条约而被暂停成员资格后重新加入阿拉伯国家联盟。埃及和沙特合作为人口最多和最富有的阿拉伯国家之间提供了伙伴领导关系。1990年侵犯科威特挑战阿拉伯秩序的伊拉克萨达姆·侯赛因政权,在2003年被以美国为首的入侵所推翻——这次入侵将产生一系列重大的地区威胁和挑战。阿盟首脑会议带着一种自满和确信旧有熟悉秩序已经恢复的感觉重新举行。但这一秩序面临着来自内部和外部的严峻挑战。

外部势力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新方式入侵阿拉伯地区。在冷战期间,全球大国——即美国和苏联——通过选择并协调东西方轴心的附庸国,在中东建立了巨大的影响力。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主要通过代理人进行竞争,避免自己进行大规模的直接军事干预,以免与竞争对手的冲突升级。但苏联的解体消除了这种约束。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时,美国在中东进行了全面的军事部署,却完全不担心俄罗斯的强烈反对。当“基地”组织发动“9·11”袭击后,美国再次毫不犹豫地派遣军队推翻喀布尔的塔利班政权和巴格达的萨达姆政权。美国并不是唯一采取直接军事干预的全球大国。从苏联解体中恢复过来的俄罗斯也于2015年效仿进行军事干预,以支持叙利亚的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尽管它不是这场外部干预的唯一参与者。另外,地区大国也在加强它们的存在:

伊朗

1979年伊斯兰共和国成立以来,伊朗就有意成为阿拉伯世界的直接而强大的参与者。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伊朗一直受到萨达姆政权和阿拉伯国家体系的相当遏制。而伊朗的主要突破是在黎巴嫩。1975年黎巴嫩内战导致的国家崩溃为其创造了条件,使伊朗得以在1980年代及以后建立起真主党,成为其强大代理人。

伊朗的第二次机会出现在2003年,当时美国推翻了在很大程度上制约它的伊拉克政权,使伊朗成为伊拉克的主导力量。伊朗的第三次突破是在2011年开始的一场民众起义中,巴沙尔政权在叙利亚面临崩溃的危险。伊朗迅速伸出援助之手,派出革命卫队领导的伊朗、黎巴嫩、伊拉克等国民兵和军队,巩固了其在叙利亚的影响力。它最近的突破发生在2014年的也门,胡塞武装和前总统萨利赫之间的联盟推翻了萨那的过渡政府,并引发了一场持续至今的内战。胡塞武装欢迎来自伊朗的支持,除了贝鲁特、大马士革和巴格达,现在伊朗在其拥有强大影响力且似乎会长期存在的阿拉伯国家首都名单上又增加了一个。

土耳其

在避开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并“向西看”近一个世纪之后,土耳其也在埃尔多安的领导下试图恢复其在阿拉伯世界的影响力。2010年,土耳其似乎展示了它相当温和与建设性的一面:有一个令人信服的政治民主化和经济发展模式;平衡了传统价值观和蓬勃发展的现代化项目;拥有通过欧盟与西方融合的潜力。埃尔多又推动了“与邻国无问题”的外交政策,专注于基于共同经济利益和双赢解决方案改善区域合作和一体化,并向阿拉伯世界出口越来越多的消费品和电视剧。但这种情况在2011年阿拉伯起义后发生了巨大变化。

埃尔多安发现了一个机会,可以通过支持穆斯林兄弟会及其分支,让安卡拉在阿拉伯世界重新获取强大的角色,穆斯林兄弟会似乎有望成为包括埃及、叙利亚、突尼斯和也门在内的几个阿拉伯国家的执政党,并且在摩洛哥、约旦和科威特也是潜在主要政治参与者。然而,他的赌注没有得到回报,因为穆斯林兄弟会在埃及被赶下台,并且未能在其他阿拉伯国家取得预期的收益。经受教训和挫折的埃尔多安收敛了自己的野心,但作为补偿,他直接对叙利亚和伊拉克进行了军事干预,并在利比亚培植了强有力的代理人。

起义的阿拉伯国家

然而,对阿拉伯秩序的主要挑战来自内部,挑战以2011年阿拉伯起义的形式出现。这些起义从根本上动摇了阿拉伯国家体系,人们终于对不平等的社会经济条件和压制性的政治制度表达了数十年来被压抑的沮丧情绪。这些事件在区域层面的影响是显著的。首先,它们导致了包括利比亚、也门和叙利亚在内的一些关键阿拉伯国家完全的或部分的国家失败。这些崩溃造成的真空将由伊朗、土耳其、俄罗斯和美国等国以及真主党、胡塞武装、伊拉克人民动员部队、“伊斯兰国”、“基地”组织和附属的圣战组织等非国家行为体来填补。在区域层面,这些起义和穆斯林兄弟会的潜在崛起却也巩固了阿拉伯四方,即埃及、沙特、阿联酋和巴林之间的区域联盟。

所有这些,尤其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之后的事件,都有助于在中东地区形成当前的关系和同盟。阿拉伯四方作为阿拉伯世界的新中心,掌控着大部分经济资源。但伊朗凭借其在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主导地位,成功地成为了阿拉伯世界“中心”的主导力量。它还在也门的阿拉伯半岛上获得了长期的立足点。土耳其的影响力最终则远低于其雄心壮志,只是在叙利亚和利比亚有不太重要的影响。

以色列

2020年以来,取得突破性的国家一直是以色列。那一年,以色列、巴林和阿联酋签署了《亚伯拉罕协议》,使以色列与富有和有影响力的阿拉伯君主国建立了重要的伙伴关系。它还开始与阿拉伯世界西部的主要角色摩洛哥实现关系正常化。以色列的这一突破,特别是在海湾地区,可能对经济发展、技术、贸易和投资产生重要影响,也正在改变以色列与海湾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安全关系,因为双方都对伊朗有恐惧感。这些协议也标志着阿拉伯国家多年来在巴以冲突问题上的政策发生了明确的转变。自2002年阿拉伯国家提出中东和平倡议以来,对巴以冲突只提出“正常化”诉求,以换取巴勒斯坦人的两国解决方案。几十年来,以色列虽是中东地区的一员,但一直被排除在外,现在却像伊朗和土耳其等非阿拉伯中东国家也成为了阿拉伯世界事务的参与者。

2022年的地区秩序

目前尚难以言说总体的中东秩序。我们也许可以讨论两个(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半)次级秩序。首先是上述阿拉伯四方领导的中间派阿拉伯秩序。它促进稳定和经济发展,信奉自上而下的治理。它对伊朗和激进的伊斯兰组织怀有敌意,尽管它与中国的经济关系不断发展,并且对与俄罗斯的关系持开放态度,但总体上是与美国结盟。

第二个次级秩序是由伊朗主导的,包括黎凡特国家和也门的大部分地区。当然,这是否可以被视为国家的次级秩序是有争议的,因为在这个势力范围内的大多数国家要么完全或部分失败,要么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伊朗在这些国家的诉求部分是积极防御来自美国、以色列和“伊斯兰国”等激进圣战组织的威胁。伊朗得到了俄罗斯和中国的相当程度的支持,这两个国家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伊朗限制美国影响力的雄心。但这一秩序于伊朗而言也是一个具有前瞻性的意识形态议程,既能代表它自身改造和领导更广泛的穆斯林世界的革命野心,也能反映其重新恢复在中东中心地位的意愿——这是它在过去几个世纪、几千年中时断时续地扮演的角色。剩下的“半秩序”很难与其他两个相提并论,就是分散在叙利亚、利比亚和中东其他地区的土耳其势力范围。

从国际层面看,大国在中东地区投下了长长的阴影。美国仍然是最具影响力的国家,小布什时期是个分水岭,现在它的存在和作用有所减弱。美国于2011年从伊拉克撤军,并于2021年从阿富汗撤军。从奥巴马到特朗普,再到拜登,历届美国政府都认识到,虽然中东仍然是重要的,但美国的主要竞争和挑战是在更东边的一个崛起的中国,美国的资源必须相应地重新调整。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正在回到1990年前在中东的参与水平,在该地区保留相当大的外交和经济联系,以及重要的海军、反恐和其他军事资产。

一个自信的俄罗斯肯定会在中东重新出现,但它的回归是有限的。它已将军事力量投射到叙利亚,并通过代理人在利比亚介入,但其野心和能力都受到了限制。俄罗斯的经济规模仅为美国的7%左右和中国的10%左右,无法与这两个大国相提并论。

另一方面,中国仍在中东打持久战,重点是保持能源资源的获取,为其产品寻找市场,并投资于“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尽管中国在南中国海和台湾问题以及网络空间、人工智能、手机技术和卫星安全等领域对美国构成地缘政治挑战,但它选择不直接挑战美国在中东的地缘政治角色,至少目前是这样。中国不同意美国对伊朗的石油制裁,但美国在中东的海军存在和政策却总体上符合中国的利益,因为它们确保了该地区大部分石油可以自由流向中国,并保护了全球贸易路线,而中国的外贸出口则大都依赖这些通道。至于中国在2030年或2040年的姿态和战略将如何演变,目前还难以预测。

通往2030年之路

从长远来看,中东地区秩序需要涵盖所有主要的阿拉伯国家和非阿拉伯国家,但鉴于目前的异见和分歧,三轨并行或许是可行的办法。首先,应加强和利用阿盟作为重建和加强阿拉伯内部合作的机制,以更好地应对近期各种社会经济、安全和环境挑战。但阿盟——实际上是其主要领导人——还必须更好地阐明它对该地区青年承诺的未来。要清楚在过去十年里,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和生活条件之间的差距是如何导致大规模起义的,而这种挫折感可能会再次爆发。阿拉伯国家内部的合作是必要的,但如果这种合作是为了建立长期稳定秩序,阿盟及其未来主要领导人就要明确他们为阿拉伯世界规划的未来是怎样的。其次,可以想象,目前伊朗和以色列无法坐到一起同其他国家讨论地区事务,那就应分设两条轨道找到前行之路。其一是搭建一个可能包括阿拉伯国家、土耳其和以色列在内的区域论坛。这个平台既可以用来弥合分歧,努力解决棘手的问题——尤其是巴勒斯坦人的自决权,也可以培育建立共同利益的基础。其二,也可能建立一个独立的区域论坛,包括阿拉伯国家、土耳其和伊朗,以努力减少冲突,增进信任与合作,建立共同利益。随着时间的推移,很难预测是否能取得足够的进展将这两者合并为一个总体区域秩序,但至少它将在广泛的国家层面建立区域内合作的途径和惯常行为。

区域合作对创造持久稳定至关重要,中东的国际关系也是如此。中东地区必须更充分地融入全球经济,必须成为能源转型的领导者,必须与世界主要经济体建立富有成效的联系。但中东领导人也应该意识到,有必要防止全球竞争在该地区引发分裂和冲突。冷战期间当然就是这种情况,随着美国和中国在未来几十年的竞争,历史很可能重演。在未来一直到2030年的历程中,地区领导人必须弄清楚如何建立和平衡他们的全球关系,以便收获全球经济和技术一体化成果,但不会被拖入全球竞争中,从而给地区带来更多的分裂和内部冲突。

对中东和任何区域来说,未来几十年的挑战都不容易应对。但是,若该地区的国家仍然深陷分裂和冲突的泥潭,或者如果全球大国再次选择中东作为战场,这些挑战就几乎不可能克服。构建地区秩序,加强地区合作与一体化,同时阻止全球大国向地区输出分歧,是防止地区陷入混乱的迫切需要。此外,为我们的年轻一代提供应对和克服未来挑战的手段,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如果处理得当,就有可能共同建设一个安全、繁荣和自我实现的未来。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