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要通过阿联酋才能重回阿拉伯大家庭吗？

原文信息

【标题】Does Syria’s Road Back to the Arab Family Go Through the UAE?

【作者】Alexey Khlebnikov, Igor Matveev

【日期】January 23, 2023

【机构】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RI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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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汪波（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

【期数】第233期

【日期】2023年2月4日

叙利亚和阿拉伯大家庭的和解依然是中东地区最为关键的挑战性问题之一。叙利亚与以阿联酋率先的海湾阿拉伯国家目前正在恢复的友好关系则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尽管遭遇了西方国家的敌意和批评，巴林和阿联酋自2018年以来已和叙利亚恢复了外交关系。过去几年来，叙利亚和这个地区的伙伴国家开展了一系列高层次访问，并签署了大量经济协议。凡此种种均表明了这些国家对叙利亚政策的改善，但地区的安全危机以及叙利亚和土耳其在俄罗斯斡旋下走向和解所取得的进展，才是理解叙利亚重归阿拉伯社会的可能性和限制性的关键。

2023年1月4日至5日，阿联酋外长阿卜杜拉·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访问大马士革并会见了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这次访问受到了国际社会关注，并引发了各种不同反应。一些专家指出，阿联酋在叙利亚问题上的长期博弈，可能是为了对抗其地区竞争对手伊朗。另一些专家则猜测，巴沙尔是为了在遭到制裁的俄罗斯之外，找到新的替代者。

为什么是阿联酋？

目前，阿联酋是巴沙尔总统在叙利亚冲突期间访问过的唯一海湾阿拉伯国家（2022年3月）。同时，两国之间还进行了大量高政治层级的互访。阿联酋已经表明，自己是叙利亚在海湾阿拉伯国家中最密切的伙伴，而且被视为能够对解决叙利亚冲突和国家重建产生积极影响的潜在力量。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逻辑性的问题，叙利亚为什么对阿联酋如此重要，是什么促使了阿联酋推动和叙利亚关系正常化的政策？

阿联酋的逻辑依据

第一个因素就是政治。我们和阿联酋的官员以及专家的讨论都支持这样的观点，那就是阿联酋的领导层把叙利亚视为一种有价值的构建地区格局的资产。阿联酋试图运用与叙利亚的关系，作为加强其地区强国地位的讨价筹码。与此同时，阿联酋和叙利亚新建立的关系，也使其能够有效阻止或密切监视土耳其和伊朗在叙利亚日益上升的影响。

第二个因素是意识形态。阿联酋领导层发现巴沙尔总统是意识形态上的同盟，因为两国总统都致力于开展一场反对伊斯兰主义的政治运动，而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则支持叙利亚的伊斯兰激进分子。阿联酋一直关注伊斯兰主义运动在叙利亚不断扩大的势力及其对黎凡特和海湾次区域，包括阿联酋自身在内的负面影响。这就是阿联酋选择发起与叙利亚和解进程的原因，其目的是要遏制伊斯兰主义在叙利亚的影响。

第三个因素是军事。阿联酋把叙利亚看作是阻止土耳其、伊朗在中东和北非地区扩张的重要堡垒。另外，叙利亚和阿联酋的情报合作，也有助于它们联合打击“伊斯兰国”组织。

第四个因素是经济。阿联酋曾长年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直到后来意识到在叙利亚推行“更迭政权”的政策不符合现实。阿联酋因此开始努力规避这个风险，并通过与叙利亚和解来尽量减小损失。在重开其在大马士革的使馆后，阿联酋试图让自己成为进入与叙利亚和解进程的主要通道。2020年以来，叙利亚专家团体就一直使用“海湾国家开放叙利亚”（al-infitah al-khaliji）一词。根据当地学者的说法，美国2020年6月通过《凯撒法案》后，阿联酋当局就建议但并未强制所有国有公司遵守针对叙利亚的制裁。作为叙利亚关键的贸易伙伴，阿联酋领导层还迅速将其经济上的对外资开放政策调整为新冠疫情外交和人道主义援助。这种调整也表明，海湾—叙利亚缓和进程存在很大的脆弱性。

总的来说，2018年12月巴林和阿联酋重开大马士革的使馆之后，海湾国家已经开始向叙利亚政府示好。这其中包含了各种步骤，从热烈欢迎巴沙尔总统2022年3月对阿联酋的访问和两国高层的定期互访，到安全专家的秘密会见，再到企业对企业的代表团互派，甚至还有在叙利亚举办的特别热情友好的外交招待会。2022年12月2日，阿联酋大使馆在大马士革举行的庆祝阿联酋联邦节的招待会上，就有包括国防部长在内的多名叙利亚政府官员出席。

叙利亚的逻辑依据

尽管因为阿联酋支持叙利亚反对派而多年敌对，但叙利亚政府还是愿意与阿联酋和解，这其中也有几个关键因素。

对于叙利亚政府来说，与阿联酋成功地实现缓和被视为叙摆脱在阿拉伯世界孤立的一种途径，这最终将有助于恢复其在阿拉伯联盟的成员身份并重返阿拉伯大家庭。同时，阿联酋也可以成为叙利亚和海湾国家（主要是沙特和卡塔尔）以及西方国家对话的通道。同时还要指出的是，叙利亚政府还把阿联酋视为阻止伊朗对叙利亚过度影响的一种平衡力量。

和阿联酋合作还涉及到关于经济方面有利的原因，这主要是规避西方对叙利亚的制裁，让叙利亚企业可以像冲突爆发以前那样，利用迪拜的金融中心作为枢纽进入全球市场和积累个人财富。但这种企图不出意料地会遭到美国的反对。美国财政部就针对设在阿联酋的ASM国际通用贸易有限公司采取了行动，据说这家企业属于和叙利亚当局关系密切的Samer al-Foz公司以及其他一些商人。2020年6月生效的《凯撒法案》，也适用于限制那些协助叙利亚来应对制裁的第三方。不过，2021年10月，阿联酋和叙利亚还是同意扩大经济合作。另外，叙利亚—阿联酋商业委员会前主席默罕默德·盖兹文·马斯里，也在2022年11月被选为具有重要地位的大马士革商会董事会主席。

叙利亚与阿联酋和解的前景

自2018年叙利亚和阿拉伯伙伴国家开始改善关系以来的五年中，阿联酋和巴林已经重开了在大马士革的使馆（阿曼则从未关闭过其在叙利亚的使馆），正式的访问和经济活动也一直正常进行。

在经历了叙利亚十年的战争和不稳定以及“更迭政权”政策的失败之后，大多数地区国家都开始意识到需要和叙利亚关系正常化。

地区和全球的持续变化

持续变化的国际格局导致阿拉伯国家必须采用符合其国家利益的多重政策。针对美国对这个地区关注度的降低以及地区国家对美国在技术、经济和军事方面过度依赖的现实，这些国家已经开始追求一种更加平衡的政策。

恢复和叙利亚的关系有助于这些国家减少他们因为支持叙利亚反对派而造成的财政损失，并可以加强他们的调解作用。另外，海湾国家，尤其是阿联酋可以成为解决冲突的一个新的谈判地点。这就需要实行平衡政策，并和所有地区行为体建立联系来加强他们的政治资本。寻求加深和叙利亚的关系，将有助于阿联酋加快解决冲突，并确保其在新的地区安全结构中的作用。这也是阿联酋将会继续加强其与叙利亚和解的原因。

阿拉伯实用主义

近年来，我们看到阿拉伯国家更加重视实用主义，而不是意识形态因素和来自西方的外部压力，包括叙利亚和乌克兰问题。这种观念的转变始于2010年代中期，当时海湾阿拉伯国家已经意识到需要减少对西方的依赖和追求更加独立的政策。这种变化表现为阿联酋和巴林2018年重开在大马士革的使馆以及2022年海合会国家决定不加入对俄罗斯的联合制裁。目前，这种实用主义已经使得阿联酋不可能放弃当前所做的各种决定。

地区权力作用的上升

海湾国家不断增加的独立自主，使得它们有空间推行积极的政策来调整和确保他们在中东北非地区的作用。另外，沙特和阿联酋等逊尼派力量领导的海合会国家，也在试图应对所谓的什叶派伊朗在黎凡特地区和伊拉克的“激进干涉主义”。这个地区出现的另一个竞争者就是带有“新奥斯曼”扩张主义的土耳其，这主要反映在阿联酋和土耳其在利比亚的冲突。尽管土耳其总统2022年2月14日对阿联酋的访问带来了一些双方缓和的迹象，但阿联酋依旧把土耳其视为真正的扩张主义者。这些竞争都促使海合会国家寻找机缘来加强和叙利亚的关系，以防止叙利亚进一步倒向伊朗，同时阻止土耳其的影响力随着土耳其和叙利亚关系的缓和而在黎凡特地区出现实质性的增长。叙利亚始终是这个地区和平与安全的关键，阿联酋及其海湾地区伙伴绝不愿意让叙利亚落入非阿拉伯地区力量的控制之下。

叙利亚缓和的限制因素

然而，尽管有上述提到的各种因素，阿萨德的叙利亚和阿拉伯大家庭的关系正常化依然是一个相当有限和缓慢的进程，海合会国家也在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其中（见表1）。虽然和解进程已经开启而且似乎是不可逆转，但由于一系列限制因素，包括严酷的外部环境，多边的区域竞争，还有阿拉伯世界内部的矛盾，都使得这一进程依旧高度脆弱。

表1（此表由马特维夫依据叙利亚咨询公司提供的资料和数据设计，

显示了阿联酋在缓和与叙利亚关系进程中的领导作用。）

首先，与叙利亚缓和的想法面临来自西方国家不断增强的敌意。美国反对和叙利亚政府的任何关系正常化，特别是当前俄罗斯正在努力调解土耳其和叙利亚改善关系。今年1月3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莱斯在明确批评去年12月28日在莫斯科的三方会谈时指出：“我们已经向我们的盟友与合作伙伴明确表示，现在不是关系正常化的时候，也不是和叙利亚改善关系的时候。”欧盟方面，似乎也没有意愿支持和叙利亚的关系正常化。另外，西方对叙利亚的制裁，尤其是美国的《凯撒法案》和《通过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对于很多愿意和叙利亚恢复关系的国家都造成了严厉的限制。因此，美国对叙利亚以及其阿拉伯盟国的政策将对叙利亚缓和问题的成败发挥重要作用。

第二，叙利亚政府还面临着阿拉伯联盟2011年11月以来实行的制裁，包括暂停叙利亚在这个组织中的成员资格。虽然阿尔及利亚、埃及、伊拉克、黎巴嫩、阿曼、阿联酋和巴林等几个国家已经提议要重新评估暂停叙利亚阿拉伯联盟成员资格的问题，但联盟内部对此尚无一致的意见。这也表明了阿拉伯国家内部存在分歧，尽管不是针对性的。卡塔尔和沙特阿拉伯依旧不愿意跟进阿联酋发起的与叙利亚缓和的进程。

第三，从次区域的层面来说，这种正常化进程的差异可以解释为海合会内部两个群体的分裂。这就是支持派（阿联酋、阿曼和巴林）和反对派（卡塔尔和较低程度的沙特阿拉伯），而科威特则在中间操控。这种分歧也反映了海湾国家之间现存的为了影响力的竞争，也就是沙特阿拉伯和卡塔尔以及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之间的竞争。

就结果而言，叙利亚与阿拉伯大家庭的和解看来已经不可避免，尽管过程还是逐步的和微妙的。而一些地区国家，诸如约旦、阿联酋、阿曼、巴林和埃及已经开启了与叙利亚和解的进程，但叙利亚要重新完全恢复其在这个地区的地位还有一个时间和外部因素的问题。

结论

在谈论阿拉伯和叙利亚和解的时候，了解俄罗斯在其中的作用也很重要。俄罗斯多年来一直积极鼓励地区大国和叙利亚和解，其在叙利亚的持续存在和影响将始终是任何国家寻求和叙利亚重建关系的关键因素。就此来说，我们需要考虑俄罗斯和阿联酋通过和叙利亚的合作能够从中取得的利益。这种互利的模式也是实现最佳结果所需要的。

简而言之，俄罗斯、阿联酋和叙利亚都表达了这种实现和解以及在他们相关领导人之间开展对话的清晰意愿。那些正在进行的谈判途径将有助于克服官僚主义的惰性，推动叙利亚和阿联酋之间的和解。阿联酋的领导层虽然目前还不急于建立与俄罗斯和叙利亚之间的三边模式，但鉴于伊朗和土耳其的影响，这种情况未来也可能发生改变。

举例来说，阿联酋可能会得益于俄罗斯的“安全矩阵”，它将为阿联酋在叙利亚土地上的投资项目提供俄罗斯的安全保证。另一个有前景的渠道则可以包容更多的企业间会谈，这里有来自俄罗斯、叙利亚和阿联酋国家贸易和工业协会的赞助，甚至还有伊朗企业伙伴的临时合作。其中一个有利于所有参与伙伴利益的实验项目，可以通过修建一条从叙利亚海岸穿越叙利亚巴迪亚沙漠直到叙利亚与伊拉克边界的铁路来完成。

尽管大量的客观因素使得与叙利亚的和解将不仅能为叙利亚和叙利亚人民谋利，而且也会惠及广大地区，但人们还是会发现这条道路上充满障碍。在这方面要关注的关键发展，就是阿联酋和其他海湾国家与叙利亚合作时将要采取的步骤，还有就是土耳其和叙利亚的关系是否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如果证明这些发展是成功的，而且也没有引起西方的强烈反对，叙利亚和这个地区的其他国家就有机会做出更加稳定和可预期的地区安排。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