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外交政策中对伊斯兰教的利用
原文信息
【标题】The Utilization of Islam in Russia’s Foreign Policy
【作者】Diana Galeeva
【日期】February, 2023
【机构】沙特费萨尔国王伊斯兰研究中心（King Faisal Center for Research and Islamic Studies，KF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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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姜爽（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
【期数】第238期
【日期】2023年2月26日
引言
俄罗斯利用伊斯兰教作为普京领导下的国家软实力战略的一部分，受到两方面的推动，即对于国内安全的担忧和将其所认为的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转变为多极世界的努力。为解决上述问题并达成目标，俄罗斯一直积极寻求深化与海合会国家的关系，这样做的部分缘由是由于海合会成员国在全球能源系统中的战略重要性，这对于目前仍是一个能源超级大国的俄罗斯来说产生了协调的动力，尤其是在欧佩克和欧佩克+的框架内。此外，俄罗斯领导人对于海合会成员国在伊斯兰世界的特殊地位也十分感兴趣，尤其是掌管圣城麦加和麦地那的沙特阿拉伯，特别是考虑到俄罗斯庞大的穆斯林人口。因此，在普京时代，俄罗斯穆斯林通过文化渠道、跨国家机构和个人外交成为俄罗斯与海合会成员国交往政策的一个关键因素。
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里，对伊斯兰教的关注同对国内和平与世界多极化的追求联系起来，为俄罗斯领导层及其外交政策战略提供了信息资源。2005年，俄罗斯正式成为伊斯兰合作组织观察员国。2003年，普京在为期两天的伊合组织马来西亚峰会开幕式上发表讲话，解释了俄罗斯申请观察员国身份的原因，他强调尽管有一些分离主义者在活动，但俄罗斯的穆斯林人口“是俄罗斯作为一个多民族和多教派的国家中不可分割、成熟和活跃的一部分”。在2007年第43届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的另一次著名演讲中，普京表示，在当今世界，单极是不可能的，这种国际关系模式“本身就有缺陷”。在同年的中东之行中，普京访问了沙特、卡塔尔和约旦，将这些阿拉伯国家视为实现全球事务多极化和促进俄罗斯穆斯林人口融合计划的重要合作伙伴。
俄罗斯穆斯林少数民族与海湾国家的交往途径
1.俄罗斯联邦中穆斯林占多数的共和国的平行外交
俄罗斯有两个主要的穆斯林人口中心，即北高加索和塔塔罗—巴什基尔（或伏尔加）地区。伊斯兰教在北高加索地区有着悠久的历史。
北高加索共和国
鉴于与穆斯林世界有着长达数百年的联系，北高加索和塔塔罗—巴什基尔地区这两个穆斯林聚居区在促进俄罗斯与海合会成员国之间的关系方面发挥着关键的平行外交作用。尽管如此，俄罗斯联邦下的任何联邦主体或地区都不能在现行法律框架下开展独立的外部经济或政治活动。1996年，俄罗斯总统指派外交部负责协调涉及这些地区的外交事务，自2004年以来，这些共和国在缔结国际经济协定之前必须获得外交部的同意。这表明，各共和国在与海合会成员国交往时采取的所有行动都应被理解为一种平行外交的形式。
车臣领导人拉姆赞·卡德罗夫支持普京的政策，他被称为“俄罗斯在中东的最高外交官”，他是俄罗斯9个穆斯林地区中唯一一位陪同普京在2019年正式访问沙特和阿联酋的领导人。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卡德罗夫利用他父亲在穆斯林世界的声誉与外国穆斯林利益相关者建立起了多样化的个人联系，从而推动克里姆林宫的软实力政策。因此，车臣共和国在平行外交上取得的成果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其领导人。
利用这些个人关系，车臣领导人组织了各种宗教论坛和会议，将穆斯林世界中有影响力的伊斯兰学者介绍到俄罗斯。例如，2019年3月，莫斯科和格罗兹尼主办了宗教价值观中的仁慈与和平原则国际会议，这是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个在政府赞助下举办的此类会议。然而，鉴于现代俄罗斯在法律或神学问题上没有单一国家领导的伊斯兰权威，这样的会议还是出于政治目的。这次会议是在海湾国家发生政治危机期间举行的，对促进与阿联酋的关系很有帮助。
车臣与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之间存在着结盟。卡德罗夫多次访问阿联酋，并成功为车臣争取了投资和援助。2017年，阿联酋谢赫·扎耶德基金会在车臣设立了一个办事处，以支持一项5000万美元的创业和创新项目。随着俄罗斯在2017年开始减少对车臣的补贴，与阿联酋的密切合作对当地经济可谓至关重要。2019年，国家杜马国际事务委员会主席列昂尼德·斯卢茨基评论称，俄罗斯十分感谢阿联酋对车臣的经济支持。
车臣与中东四国领导人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而印古什则采取了不同策略，它的重点在卡塔尔。在之前提到的海湾地区外交危机中，车臣和印古什与海合会成员国的交往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做法，这反映了俄罗斯“平衡对手”的外交政策理念，也反映出各共和国之间竞争的内在动力以及它们试图利用不同的来源获取支持。
达吉斯坦共和国发展了另一种与海湾国家交往的机制，即依靠基于州际层面批准的经济合作协议。与阿联酋之间的联系主要通过商界，而与沙特的联系则是通过达吉斯坦的穆夫提委员会。尽管如此，由于达吉斯坦在地理上接近伊朗，且与伊朗有着同样的什叶派传统，该共和国的平行外交成效在加强俄罗斯与伊朗关系方面更为有效。
鞑靼斯坦和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
鞑靼斯坦有着发达的石油、石化工业和制造业，是一个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地区，以卡玛兹重型卡车和米里系列军用直升机而闻名。鞑靼斯坦也是俄罗斯主要的农业中心之一。由于其经济重要性，鞑靼斯坦在俄罗斯与穆斯林世界（包括海合会成员国）的联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2014年，普京将“俄罗斯–伊斯兰世界战略愿景集团”主席一职委派给自2010年起担任鞑靼斯坦首脑的鲁斯塔姆·明尼哈诺夫。此外，鞑靼斯坦在迪拜的贸易办事处作为与阿联酋之间的官方合作渠道，建立了良好的贸易记录。
鞑靼斯坦的对外交往还依赖于2009年成立的喀山峰会，这一峰会是协调俄罗斯联邦各地区与伊合组织成员国之间经济合作的商业平台。2019年，来自几乎所有海合会成员国的86名代表参加了会议。这一平台帮助鞑靼斯坦发展了当地的伊斯兰银行和金融部门，特别是通过与伊合组织附属的伊斯兰发展银行的合作，进一步促进了与沙特的联系。此外，阿联酋已成为鞑靼斯坦发展伊斯兰金融业和清真合规行业的合作伙伴。与此同时，鞑靼斯坦还与卡塔尔建立了友好关系。鞑靼斯坦与海合会成员国之间开展的都是双边合作，这有助于避免受到国家间冲突的影响。
这表明，即使在俄罗斯穆斯林占多数地区的宗教当局层面，实用主义也普遍存在，它使得俄罗斯能够实现其关键目标。此类方法并不排除关于全球穆斯林乌玛有关问题上的意见分歧。相反，它再次说明了穆斯林聚居区宗教组织的作用，这些组织是克里姆林宫利用伊斯兰教实现其目标的软实力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
2.非政府交往途径
除了传统的两个主要的俄罗斯穆斯林聚居区外，其他“混合”次区域通过积极的内部和外部移民进程建立起了联系。伊斯兰教已经超越了这两个主要聚集区，进而已经成为一种全俄罗斯现象，这也被克里姆林宫用于更广泛的软实力政策中。事实上，伊斯兰教在俄罗斯中部地区、极地地区、南部地区和西伯利亚地区的存在都非常显著。俄罗斯通过非政府组织、宗教组织和商业协会战略性地利用了这些地区的穆斯林。这些非政府行为体是克里姆林宫与海合会国家建立关系的政策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非政府组织
“俄罗斯–伊斯兰世界战略愿景集团”这样的非政府组织在俄罗斯与海合会成员国的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软实力作用。俄罗斯联邦于2005年以观察员身份加入伊合组织后，俄外交部于2006年成立了“俄罗斯–伊斯兰世界战略愿景集团”，将其作为一个用于开展多边会谈的公共外交平台。在俄罗斯方面，该平台包括俄罗斯联邦中八个穆斯林占多数的联邦主体政府，其中鞑靼斯坦的领导人还担任该战略愿景集团的主席。其他成员包括俄罗斯驻伊合组织代表，以及俄罗斯总统办公厅、联邦委员会和国家杜马中的穆斯林官员。平台中的非俄罗斯成员包括33名政治家和公众人物，来自27个穆斯林国家。“俄罗斯–伊斯兰世界战略愿景集团”自成立以来已成为俄罗斯与海合会成员国之间对话的有效机制，定期在俄罗斯几个城市以及沙特和科威特举行会议。
伊斯兰教权威机构和宗教组织
在俄罗斯与海湾国家的联系方面，伊斯兰教权威机构和宗教组织也发挥着软实力作用。在现代俄罗斯，伊斯兰教的管理是通过60多个穆夫提或“穆斯林的精神管理组织”来进行的。即使他们只在当地、区域或共和国范围内有影响力，大多数穆夫提仍与海合会成员国，特别是沙特保持联系，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所组织的朝觐和副朝使团。这些伊斯兰教组织成员中有来自俄罗斯和西伯利亚中央穆斯林精神委员会，还有俄罗斯联邦穆斯林宗教事务管理局（DUMRF），该机构于1996年在莫斯科成立。此外，还包括1998年成立的北高加索穆斯林协调中心，负责北高加索联邦区以及阿德加、卡尔梅克和克拉斯诺达尔地区这三个南部联邦区的穆斯林。在共和国层面也有一些穆斯林的精神管理机构（DUM），其中包括鞑靼斯坦共和国穆斯林精神管理组织。通过俄罗斯联邦穆斯林宗教事务管理局，这些伊斯兰宗教机构在促进与穆斯林世界和海合会的对话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
俄罗斯联邦穆斯林宗教事务管理局国际部门负责人加拉耶夫·伊尔达尔强调，联邦政府支持DUMRF促进与海合会成员国，特别是沙特和阿联酋之间的合作。这反映出DUMRF在俄罗斯与海合会成员国的交往中，在政治、文化和宗教各层面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具体活动方面，俄罗斯联邦穆斯林宗教事务管理局对双边交流进行监督并接待来自国外的客人，包括来自海合会成员国的客人。加列耶夫·伊尔达尔进一步解释说，所有的通信和互动都是通过官方和外交渠道进行的。这些交流必须有法律依据，通常通过各种两国关系与合作备忘录来实现的。这些备忘录是在双边层面缔结的，通常签署在国家元首访问莫斯科期间。例如，2007年，穆夫提谢赫·拉威尔·盖努特金和谢赫·阿卜杜拉赫曼·本·穆罕默德·本·拉希德·哈利法签署了一份关于DUMRF与巴林伊斯兰事务最高委员会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另一个例子是DUMRF与沙特伊斯兰事务部于2019年签署的谅解备忘录。DUMRF第一副主席、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伊斯兰研究中心主任达米尔·穆赫蒂诺夫教授进一步解释了本谅解备忘录的意义，认为俄罗斯伊斯兰精神领袖的访问为俄罗斯与沙特的关系带来了特殊的人道主义和精神内容。
通过这些备忘录的内容可以发现，俄罗斯联邦穆斯林宗教事务管理局与海湾合作委员会成员国交往时实施了不同的项目。其中包括国际《古兰经》朗诵比赛，大赛于2017年在巴林国王赞助下举办，以及在2018年为纪念阿联酋开国总统谢赫·扎耶德·阿勒纳哈扬而举办。该倡议是由阿联酋副总统兼总理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的顾问提出的。此外，该管理局还与其他几个国家进行了合作，与所有海合会成员国的会议都是平等进行的，这也符合俄罗斯平衡各方的战略要求。这再次反映了该管理局作为国家宗教软实力重要工具的作用。
商业协会
如俄罗斯联邦穆斯林企业家协会（AME RF）这样的商业协会也通过软实力投射来积极促进俄罗斯与海合会之间的关系。截至2020年，俄罗斯联邦穆斯林企业家协会有4672名成员和合作伙伴，来自俄罗斯的46个成员实体。AME RF成员一般来自俄罗斯主要经济部门的中小企业。该组织负责人艾达尔·沙吉马尔达诺夫解释道，“我们的关系是通过宗教建立的。”由于成员热衷于每年履行其宗教职责，考虑到关于朝觐的问题，协会对于沙特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即便如此，协会与沙特的商业联系是有限的，大量的商业工作都是与阿联酋开展的。所有活动都低于联邦级别：“当协会成员出国开会时，他们会通知俄罗斯大使馆并与俄罗斯大使会面。”共同的穆斯林身份在建立密切关系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例如，艾达尔·沙吉马尔达诺夫说道：过去，海湾国家很少从伊斯兰角度去考虑俄罗斯。然而，当他们得知俄罗斯有2000万至3000万穆斯林时，情况发生了变化。换言之，他们愿意尽自己所能来提供帮助。
结语
本研究探讨了近几十年俄罗斯是如何利用其穆斯林少数民族与海合会成员国建立联系。在普京领导下，俄罗斯穆斯林占多数的共和国和地区、国际非政府组织、伊斯兰教权威机构和宗教组织以及商业协会的平行外交活动都成为俄罗斯明确的软实力战略的内容。历史上，俄罗斯的穆斯林被认为是一种安全威胁，包括在普京的第一任期内也是如此。然而，普京后来采用了一个全新的、更务实的框架，这一框架明确地利用了软实力。这使得联邦中心能够实现其在安全、政治和经济方面的主要目标，并为俄罗斯穆斯林地区提供一些经济利益。虽然伊斯兰教在俄罗斯本土有长达千年的历史，但只是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俄罗斯才意识到在其外交政策中利用穆斯林因素的价值。在普京的领导下，这种软政策得到了恢复，为俄罗斯带来了积极的利益。
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可能会继续恶化，这就要求俄罗斯在海湾地区以及其他地区寻求朋友和合作伙伴。例如，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伊斯兰银行的想法在俄罗斯得到了推广，因为当地银行面临流动性短缺，需要其他资本来源。此外，在2014年俄罗斯宣布吞并克里米亚后，俄罗斯银行感受到了西方制裁的压力，俄罗斯银行协会再次提出了伊斯兰银行这一想法，提议在俄罗斯中央银行设立一个委员会，以监管符合伊斯兰教法的银行活动。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在可预见的未来，伊斯兰教将继续作为俄罗斯对海湾合作委员会合作的软实力战略的一部分而被加以利用。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