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的挑战：各国如何解决准军事部队问题？
原文信息
【标题】Challenges of Reintegration: How do States Address the Issue of Paramilitary Forces?
【作者】米兹·易卜拉欣（Ramiz Ibrahim）
【日期】May 15, 2023
【机构】阿联酋未来研究中心（Future for Advanced Research and Stud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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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包澄章（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
【期数】第262期
【日期】2023年5月22日
近年来，阿拉伯地区的民兵和准军事部队（或准军事组织）问题有所恶化。自2011年以来，伴随中央权威的遭受侵蚀，地区多国政权垮台。也门、利比亚、叙利亚和苏丹等国的政治转型似乎对政治实体的利益造成负面影响，在这些国家内部，政治实体从能够扩大其对特定地区控制权和主权的中央当局“合法”垄断暴力中受益。这一事态给阿拉伯地区某些国家的未来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竞争对手共同分配对强制手段的使用权，导致暴力冲突模式普遍存在。这些相互冲突的互动严重削弱了人们所期望的民主转型前景，使现代国家计划易于崩溃。国家的替代方案似乎是破坏稳定生活方式的混乱，国家带来安全，而安全是个人实现共同目标的前提条件。
在此背景下，本文旨在考察导致准军事部队现象在一些阿拉伯国家出现和持续存在的因素，尤其是在地区武装冲突升级的情况下，如当前发生在苏丹武装部队与快速支援部队之间的内斗。本文还提出了处理这些准军事组织的建议，特别是将它们整编入各国正规武装部队的相关建议。
什么是准军事部队？
准军事部队或民兵是为执行特定安全任务而设立的补充或从属的武装团体，但不受正规武装部队的领导和指挥链的约束。与正规军队相比，这一特征使准军事部队具有更强的快速动员能力，更有能力应对主要来自内部的威胁。并且，准军事部队通常由属于同一部落或族群的个人组成，这使其更能服从特定的指挥官或统治政权。相比之下，正规军由属于不同社会结构的个人组成，坚持遵守正规军的正常指挥和控制等级制度。一般而言，当统治政权面临内部威胁时，建立此类武装集团的可能性便会增加。因此，这些实体似乎是应对常规安全部队（即军队和警察）可能无法应付的威胁的适当手段。
过去数十年间，数百个类似团体在非洲、亚洲、中东和拉丁美洲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准军事组织不仅出现在第三世界国家，还扩展至主要大国。美国在越南战争中、英国在北爱尔兰战争中、苏联在阿富汗战争中，都曾广泛使用这些实体。
虽然国家孱弱是这些民兵出现的首要前提，但武装冲突是有助于解释它们出现的另一个因素。民兵和准军事组织的出现，反映了政府无力应对叛军带来的挑战而陷入经历严重危机的事实。因此，此类武装实体很少在内部冲突开始前出现，苏丹“金戈威德（即骑兵队）”的例子即是明证，该民兵组织经过重整和组织后，同喀土穆统治政权的敌人进行作战。这些组织大多数是在武装冲突中动员起来的，在内战结束或国家变得强大后，只有少数组织继续存在。这就是刚果的“眼镜蛇”和“忍者”等武装在该国内部冲突结束后被认为是多余的而遭解散的原因。只要国家与这些民兵之间存在利益交集，后者便会避免挑战或推翻政府，维持现状便成为他们的首要目标。然而，这些组织有时可能选择忽视政府，或作为履行政府职能的替代机构。
民兵和准军事组织具有广泛多样性，想要概括它们的特点及其对任何充满挑战的国家安全和政治环境的影响并不容易。但一般而言，这些组织可以从几个重要角度进行分类。
首先，可从军事实力、可支配资源及成员战备状态等角度，考察这些组织和正规军之间的力量对比。例如，一些研究估计，伊拉克的什叶派志愿军有9万名战斗人员，2014年参加打击“伊斯兰国”反恐战争的什叶派志愿军规模更是高达100万。
其次，在国家机构中的政治代表性和在法律框架内工作可以成为评判准军事组织的一个重要标准。其中一些组织的领导人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特别是行政和立法机构，这些民兵可能因此具有合法地位，基于官方法律开展活动。例如，伊拉克的“人民动员部队”由内政部设立，并受制于官方安全部队工作的法律框架。但总体上看，伊拉克各什叶派阵营仍不受中央政府的直接控制，尽管各自的领导人与政治精英有着密切联系。
尽管这些民兵似乎是在捍卫特定族群或教派团体的利益，但他们试图通过将自己描绘成保卫国家统一和国家领土完整的角色，使自己的存在合法化。
准军事组织兴起的原因
2003年美国对伊拉克发动的战争，成为阿拉伯地区民兵和准军事组织发展的转折点。美国在占领伊拉克后，决定解散该国的国家军队，此举造成的安全真空导致伊拉克出现了许多由大量失业人员组成的武装宗派团体，这些人在使用暴力实现目标方面经验丰富。此外，2011年“阿拉伯之春”事件发生后，一些阿拉伯国家政权倒台为民兵组织的组建创造了合适环境，这些民兵组织为争夺国家控制权而相互争斗（如利比亚），加剧了中东地区的动荡和不稳定状态（如叙利亚和也门战乱）。
一些阿拉伯国家的民族国家危机部分解释了准军事组织的兴起及其影响力的增长。国家的失败和无法有效履行其安全、经济和政治职能，削弱了它在其体现的国家框架内遏制教派和部落认同的能力，进而导致次级认同（sub-identities）死灰复燃。在一些国家，国家的软弱和中央权威的崩溃，使得国家无法垄断使用军事力量的问题进一步恶化。国家也变得无法控制其领土，无法为公民提供安全、保护和其他基本需求。在此背景下，我们便可以理解黎巴嫩真主党、索马里青年党以及2011年“阿拉伯之春”前后苏丹和伊拉克许多准军事组织出现和扩张的现象。应当指出，这些组织中有许多是部落和族群的军事分支，反映了教派和教义上的差异。因此，自2011年以来，阿拉伯地区的身份冲突一直伴随着民族国家危机的加深和身份冲突的抬头，以及这些实体权威的扩大和数量的增长。
除此之外，一些阿拉伯国家孱弱的政府依靠这些组织维持国内部分地区的安全，或同对手作战，这实际上导致武装民兵现象愈演愈烈。以伊拉克为例，2014年“伊斯兰国”控制摩苏尔市后，当时的努里·马利基政府接受了民兵组织“人民动员部队”参与打击该恐怖组织的行动，此后相继出现了数十个基于教派（以什叶派为主）的武装团体和民兵组织。
外部支持为这些组织提供了生存和发挥有效作用的必要因素。伊朗的军事和资金支持对真主党在黎巴嫩政坛持续存在和军事实力的增强发挥了关键作用。对准军事部队和武装民兵的外部支持，也是叙利亚内战的主要特征之一，叙利亚已沦为域内外大国之间为促进自身利益，开展代理人战争的战场。在也门，伊朗对胡塞武装的军事和资金支持，帮助该武装组织继续同合法的也门政府军作战。
最后，阿拉伯地区准军事组织的兴起与其谋求实现经济和政治利益密切相关。卡扎菲政权倒台后的利比亚局势，是数十个民兵武装争夺国家经济资源，尤其是石油控制权的典型案例。这些民兵还从事人口贩运、贩毒和走私武器等犯罪活动，导致利比亚国家脆弱性加剧，国家统一受到威胁。
对付非国家武装团体的策略
阿拉伯国家和大国采取了多种策略来应对非国家武装团体。这些措施首先包括使用武力进行对抗，或至少削弱它们的能力及其构成的风险。其次，像“人民动员部队”被整编进伊拉克军队那样，将这些实体重新编入正规军事部队。最后，与这些群体共存也是一种策略。一些国家接受这些行为体，要么是因为无法解除它们的武装，要么是因为国家希望避免可能导致内战的对抗。黎巴嫩真主党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总的来看，对付准军事组织的策略和方法有如下几种：
1. 现实方法：
在这种方法中，国家采取强制措施对付民兵，包括使用武力，以及在政治和物质上边缘化这些实体，将其与真正的支持者和潜在的支持者隔离开来。当政治精英和社区组织几乎达成共识，不与这些实体打交道，也不对它们的破坏性行为做出反应时，这种选择似乎对对付弱势行为体很有吸引力。通过有选择地给予某些领导人某些优势，如让他们参与政治进程，也有可能引发这些群体的内部冲突和叛逃行为。这种方法的本质仍是使用强制措施，对准军事组织施加更大压力，迫使它们改变其信念和行为。
2. 体制性方法：
这种方法涉及尝试在包括非政府武装团体在内的各方之间启动调解和谈判进程，以达成政治解决为目的。它还涉及通过赋予这些组织利益和责任，吸引它们参与政治进程。该策略涉及一定程度的权力分享，目的是让这些团体发挥一定的作用，这可能会带来改变它们的政治偏好和取向。这种体制性方法的核心是建立必要的规则、程序和制度环境，允许实现一定程度的和平共处，从而为谈判、讨价还价和调解开辟广阔空间。因此，这种方法的逻辑是承认许多民兵和准军事组织可能会在政治和经济上遭受不满，但可以通过政治手段解决具体的不满。
3. 建设性方法或接触：
建设性接触最重要的措施之一是对武装团体犯下的具体罪行给予特赦，以激励未来改变行为和遵守某些规范。这种方法可以作为结束暴力的最后手段，以及更广泛的政治协议的一部分。当这些团体成员倾向于开始不同的生活并表现出改变行为的真正愿望时，这一选择可能是恰当的。一般来说，建设性接触强调说服的作用，并试图敦促武装团体接受与建设和平相关的一些规范和传统，最终目标是启动一个长期的转型进程，包括这些组织真正改变自身政策和观点。
整编的困境
总的来看，将民兵和准军事组织纳入国家军队的正规军会带来许多问题和挑战。虽然这种策略可能有助于吸引某些群体，但它会对军事行动的凝聚力、组织结构和作战效率等带来诸多潜在风险。整编是一个代价高昂的过程，需要投入必要的资源和获得正规军人员的支持。对于许多刚从一场代价高昂的战争中恢复过来的国家而言，资金和政治资源匮乏，政府难以承受过高的整编成本。
在某些情况下，军事组织能力有限的国家缺乏足够的资源来整编大量非正式的民兵成员。例如，在中非共和国，附属民兵不指望通过加入正规武装部队获得什么好处，因此选择留在军事机构的正规结构之外。此外，一些军队的组织能力薄弱，难以遏制暴力和极端主义，整编这些实体可能危及军队凝聚力，甚至可能导致正规军事机构彻底崩溃。另一方面，组织严密的军队在规模和装备上都有足够的实力战胜对手，缺乏整编非正规部队的真正动机。在正规军内部，往往有一批军官强烈反对就军队等级制度和组建部队作出任何变化。这些军官具有正规军事训练的背景，倾向于将非政府武装行动体视为“业余爱好者”，担心后者缺乏专业精神和纪律，会削弱正规武装部队应对安全威胁的能力和纪律，这正是尼日利亚和巴基斯坦等国发生的情况。
总而言之，在将民兵和准军事组织整编进正规武装部队的结构取决于许多因素，例如让军官充分接受这些实体的整编，这些团体加入正规武装部队的意愿，以及这一程序在社会各界眼中的合法性程度。在设计整编这些武装行为体的有效战略时，必须考虑所有这些因素。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
